南天門外,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議論聲,瞬間沒了動靜。
眾仙的目光,齊刷刷地從那三生鏡上挪開,落在了這個正踩著風火輪、一臉篤定的少年身上。
“小師侄,這話可不興亂說。”
赤精子手里捏著胡須。
“這昆侖山的雪,那是萬年不化的?!?/p>
“也就是日頭毒辣的時候,稍微化那么一層皮,到了晚上又凍上了?!?/p>
“這幾千年來,哪天的雪景不是這個模樣?”
“也就是那松樹長高了些,那石頭風化了些?!?/p>
“你要說這是同一個時辰,未免也太牽強了些?!?/p>
赤精子這話,代表了不少人的心思。
畢竟,這也太巧了。
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兒?
哪吒卻是不服氣。
他把乾坤圈往胳膊上一擼,身子一縱,直接跳到了太乙真人的云頭上,指著那鏡子的一角,那是相當的較真。
“師伯,您別光看大的,您看那兒。”
哪吒的手指頭,穩穩地指著鏡中麒麟崖邊上一棵歪脖子老松。
“看見那根被雪壓彎的樹杈子沒?”
“那上面掛著個鳥窩,是個喜鵲窩。”
“那鳥窩邊上,插著三根紅色的羽毛,那是赤尾雀的毛?!?/p>
“咱們之前看第一回,就是那個......那個妖胎陸凡上山的時候?!?/p>
“我也看見了這個鳥窩,也看見了那三根紅毛。”
“位置,朝向,甚至那雪蓋在鳥窩上的厚度,那是一模一樣!”
哪吒轉過頭,眼神灼灼地盯著眾仙。
“這世上的雪能一樣,樹能一樣?!?/p>
“難道連幾根鳥毛掉的位置,也能隔著時空,掉得絲毫不差?”
這一番話,說得赤精子啞口無言。
眾仙聽了,心里頭也是“咯噔”一下。
神仙的記性,那是極好的。
尤其是哪吒這種靈珠子轉世,那是過目不忘。
他既然說一樣,那八成就是真的一樣。
“這......”
太乙真人撓了撓頭皮,那發髻都被他撓歪了。
“乖徒兒,你是說......”
“這鴻蒙紫氣轉世的陸凡,和那個妖胎轉世的陸凡......”
“他們倆,是在同一個日頭底下,同一個時辰里,爬的這昆侖山?”
“正是!”哪吒斬釘截鐵。
眾仙的臉色,那是變了又變。
楊戩是個心思縝密的,不像哪吒那般直來直去。
“時辰對得上么......那日子呢?”
“哪吒兄弟,當年水淹陳塘關,那是商王二十幾年的事兒......后來太乙師叔為你重塑蓮花身,這中間過了這許久。”
“而這陸凡那一世,是文王剛薨,武王即位,大周初立的當口?!?/p>
楊戩的目光在周圍眾仙臉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太白金星身上。
“老星君,您是掌管天庭記事的,這人間的歷法,您最清楚?!?/p>
“那一年的冬至,和這一年的大雪,能是同一天么?”
太白金星被點了名,也不敢怠慢。
他把拂塵往胳膊彎里一搭,閉著眼,那白眉毛一抖一抖的,嘴里念念有詞。
過了半晌,老官兒猛地睜開眼,眼里透出一股子驚訝。
“神了!”
“真君若是不問,老朽還真沒往這處想?!?/p>
“若是按著那甲子紀年細細推算......”
太白金星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指頭比劃了一下。
“還真就是前后腳的功夫!”
“真撞上了?”
“乖乖......”
趙公明在那邊瞪圓了虎目,黑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這就奇了!”
“這要是真的,那可就熱鬧了?!?/p>
“兩個陸凡,兩段因果?!?/p>
“一個是妖物所生,一個是紫氣所化?!?/p>
“一個要去拜師,另一個也要去拜師?!?/p>
“不過......”
“雖然看著像,但未必就是同一天吧?”
“這昆侖山的雪,那是萬年不化的。今兒個下,明兒個也下。這日頭只要沒被云遮住,每天照在雪地上的影子,那也就是個長短的事兒?!?/p>
太乙真人也在一旁附和,他把拂塵往咯吱窩一夾,兩手一攤:
“是這個理兒。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未時三刻。保不齊就是前后腳,或者是隔了個十天半個月的?!?/p>
“畢竟,這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兒?”
“倆人,兩輩子,非得趕在同一個時辰往那山上爬?”
眾仙聽了,大多也是點頭。
是啊,這概率太小了。
這就好比你在大街上溜達,今兒個遇見個賣糖葫蘆的,明兒個又在這個點遇見個賣切糕的,你不能說這倆人是約好了的吧?
可話雖這么說,那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了,壓都壓不住。
“萬一呢?”
“萬一這就是老天爺安排好的呢?”
“這要是往上一爬,好家伙,抬頭不見低頭見,迎面撞個滿懷......”
這畫面感太強,不少神仙的腦子里都忍不住浮現出了那一幕。
兩個陸凡,在那風雪漫天的半山腰上,大眼瞪小眼。
“嘿,哥們兒,你也去拜師啊?”
“巧了,我也是。”
這得多有戲劇性?
然而。
就在這幫神仙越想越興奮,恨不得立馬看見兩人撞上的畫面時。
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潑了下來。
“想什么呢?”
碧霄娘娘翻了個白眼。
“咱們之前看第一回的時候,那個妖胎陸凡爬山的那一段,咱們可是睜著大眼,從頭看到尾的!”
“那時候,那妖胎陸凡凍得跟孫子似的,趴在雪窩里動彈不得,走到麒麟崖就凍僵了,倒在雪地里,后來是師尊把他救了?!?/p>
“當時周圍除了雪,就是石頭。”
“連只鳥都沒有,更別說大活人了!”
“要是這紫氣陸凡真跟他是一個時辰爬的山,那咱們當時怎么沒看見?”
“也是啊......”
太白金星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
“咱們可是開了天眼的視角,看得真真切切。”
“當時那畫面里,確實只有那個妖胎陸凡一人。”
“若是真有兩個人在場,哪怕是擦肩而過,咱們也不可能漏看啊?!?/p>
“未必吧?”云霄娘娘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三生鏡照的是因果?!?/p>
“咱們看第一回的時候,那是順著妖胎陸凡的因果線在看?!?/p>
“或許......”
“或許當時,他們兩人相隔不遠,只是恰好被那風雪遮擋,沒見著面?”
“又或者是前后腳的功夫?”
“前腳那個倒下了,后腳這個才上來?”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這事兒實在是透著一股子詭異。
兩個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前世,竟然在同一個時間節點,同一個地點,有了重合。
這就好比是你翻開兩本不同的書,卻發現主角在同一頁,走進了同一家客棧。
這種時空的錯亂感,讓在場的這些跳出三界外的大羅金仙,也覺得后背有些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