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門外,只見一群衣著樸素的百姓把將軍府門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足有上百人。
見凌川出來,所有百姓齊齊下跪,凌川見狀,連忙讓他們起身,“鄉(xiāng)親們快快免禮!”
為首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杵著拐杖,激動說道:“草民代全村老小叩謝將軍大恩,感謝將軍為民除害,懲辦了孫家那群奸惡!”
衣著破爛的老者說完就要下跪,凌川連忙將他扶住,“老人家使不得,凌川受不起!”
“將軍您有所不知啊!”一名中年瘸腿漢子擠上前來,滿臉憤懣地指著自己的腿說道:“三年前,孫家看中了我們村的好田,硬說那是他家的祖產(chǎn),強占了去!鄉(xiāng)親們無地可種,只能找孫家理論,結(jié)果好些人被他們棍棒打死!我這條腿,就是被孫家那幫惡奴給活活打折的!”
“將軍啊……”一名婦人撲跪在地,聲音凄厲,雙手顫抖著比劃,“我那苦命的閨女才十四歲,去年在河邊洗衣,就被孫家的惡少瞧見了……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擄走!直到半年后,她的尸體出現(xiàn)在城西亂葬崗,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全是傷啊……”她泣不成聲,重重磕頭:“如今將軍替她報了大仇,她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又一個臉帶傷疤的農(nóng)家漢子顫巍巍道:“將軍,孫家放印子錢,利滾利啊!我當(dāng)初只借了五斗米給老娘治病,不到一年,竟?jié)L成了十石!還不上,他們就把我唯一的女兒抓去抵債,到現(xiàn)在……生死不知?。 彼f著熱淚滾滾縱橫,就要跪下。
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憤然道:“孫家子弟去年在縣試中公然舞弊,奪了我寒窗十年的功名!我前去理論,反被他們誣陷偷竊,打入大牢三月,功名盡毀……”
百姓們越說越激動,紛紛訴說著自家的血淚遭遇。
每一樁每一件,都浸透著孫家多年來欺壓百姓、草菅人命的斑斑罪證。
哭聲、罵聲、訴苦聲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一股悲憤的洪流,沖刷著將軍府門前的石階。
凌川站在百姓中間,聽著這一聲聲泣血的控訴,臉色愈發(fā)沉凝。
盡管孫家已然覆滅,可聽著這些被踐踏的人生、被碾碎的希望,他胸中的怒火依舊難以抑制地翻騰,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怒火壓成沉甸甸的責(zé)任,聲音不高,卻似金鐵交鳴,清晰地傳入每一雙期盼的耳朵:
“鄉(xiāng)親們,快快請起!云州軍不僅是帝國的邊軍,更是咱們百姓自己的軍隊!軍中兒郎,都來自你們這樣的百姓家庭,我們不僅要外御強敵,更要內(nèi)除奸惡!守護萬家燈火,本就是我輩職責(zé)所在!”
這番話,如同暖流沖開冰封,讓一眾百姓驚愕又激動,他們何曾聽過‘百姓軍隊’這等說法?感激與難以置信的情緒交織,化作更洶涌的淚水。
凌川目光掃過眾人,繼續(xù)說道:“如今,為禍云州的豪強皆已鏟除!接下來,官府會統(tǒng)計田畝,為大家分發(fā)田地、糧種,助各位重建家園!”
“將軍,您……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真真能分到自己的田地?”有人顫聲問道,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凌川重重點頭,語氣斬釘截鐵:“自然是真的!官府已在著手辦理,大家回去后,可將此話廣為傳達!若一個月內(nèi),有誰未曾分得田地,可直接來云州將軍府,我凌川親自為你等做主!”
這鏗鏘有力的保證,如同驚雷炸響在人群之中。
短暫的死寂后,是近乎瘋狂的狂喜!一眾百姓再次齊刷刷地跪倒磕頭,許多人用顫抖的手撫摸著腳下的土地,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金色的稻浪。
看到這一幕,凌川內(nèi)心生出一股強烈的成就感,讓他覺得,自己所做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盡管往后的路更為艱難,但信心卻愈發(fā)堅定。
這樣的場景,在云州大地上爭相上演。
這一日,在整個云州境內(nèi),無論是云州城內(nèi)的將軍府、刺史府,還是下轄各縣的縣衙、軍營門外,都聚集了無數(shù)聽聞消息趕來的百姓,萬人空巷,群情激昂。
所幸,楊恪早已預(yù)見到此情此景,提前將政令通達各縣。
借此萬民聚焦之機,正好將分發(fā)田畝、安撫百姓的政策廣而告之。
并明確告知,若有不公,可直接越級上告至云州刺史府!此舉既是安民告示,更是懸在各縣官吏頭上的一把利劍,使得他們在此風(fēng)口浪尖,不敢輕易舞弊營私、中飽私囊。
當(dāng)然,這僅是權(quán)宜之計,無法根除積弊。欲長治久安,必有嚴(yán)律峻法跟進,必要時,更需以雷霆手段,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
北疆節(jié)度府。
靜室之內(nèi),酒香濃郁,煙霧裊裊。
盧惲籌與葉世珍二人于棋盤兩側(cè)對坐,黑白子錯落其間,針鋒相對。
陸含章則斜倚在一旁的酸枝木椅上,翹著二郎腿,瞇著眼,有一口沒一口地吧嗒著旱煙,灰白色的煙霧緩緩升騰。
“啪嗒!”
盧惲籌緩緩落下一枚白子,聲音清脆,他并未抬頭,仿佛隨口問道:“云州那邊,局勢如何了?”
見大將軍發(fā)問,葉世珍收回正欲入盤的那枚黑子,回答道:“二十六家本地門閥,已盡數(shù)連根拔起。如今整個云州,可謂萬戶歡騰,鑼鼓喧天,甚至有人焚香祭天,感念恩德!”
“呵……”盧惲籌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淡淡道:“沒想到,真讓那小子給辦成了!”
“biu……”
旁邊傳來慢條斯理的吞吐聲,陸含章突出一口煙霧,開口說道:“眼下是快刀斬亂麻,痛快是痛快了??蛇@后續(xù)的麻煩,才剛開始?。 ?/p>
他這位名義上的云州主將滯留節(jié)度府遲遲未歸,一則是意欲徹底放手,看看凌川與楊恪這對組合,究竟能在云州這塊地上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再則,他在云州經(jīng)營多年,與地方世家盤根錯節(jié),多少有些香火情分。若他坐鎮(zhèn)云州,那些故舊求上門來,他不免為難,凌川更是束手束腳,難以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