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幽微。
一連幾日,容諫雪處理公務(wù),鮮少休息,如山的卷宗堆在桌案前,他處理得素來妥當。
蠟燭發(fā)出噼啪的響動。
江晦嘴角仍帶著笑意,抬眸去瞧面前的公子。
容諫雪姿容清絕,眸光清冷,正用紅毛筆在卷宗上勾畫著什么。
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江晦撓撓頭,覺得自已可能確實有些反應(yīng)過度了。
書案前傳來男人清冷的嗓音:“南風(fēng)館,查到什么了?”
“啟稟公子,”說到正事,江晦正了正神色,繼續(xù)道,“并未查到什么異樣,會不會是公子您想多了,二娘子一介女子,怎么會去那種地方呢?”
男人垂眸,一言不發(fā)。
南風(fēng)館染的香與別處不同,是帶有異域味道的鵝梨香,昨夜她回來時,他聞到了她身上那點香氣。
見男人不說話,江晦輕聲道:“興許……是二娘子出去采買逛街時,無意路過此處,這才沾上些味道的。”
“公子若不放心,為何不親自去問問二娘子呢?”
捏著筆桿的指骨輕輕頓住,微微泛白。
稍稍闔眼,容諫雪深吸一口氣,這才緩慢睜開眼睛,語氣平靜冷寂:“我怕她會誤會。”
會誤會他的詢問,是“審訊”,是定罪。
他說過會學(xué)著相信她的。
江晦撓了撓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放下手中的筆桿,容諫雪換了語氣:“容玄舟今日來過?”
“是,公子,”江晦應(yīng)道,“二公子在外頭喊了半個時辰,他禁足多日,又不肯進食,最后昏過去了,屬下便將他送回容府了。”
“嗯,”容諫雪語氣淡漠,“告知父親,日后若再讓他來新宅放肆,我亦不會保他。”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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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中。
裴驚絮聽完紅藥的回稟,摩挲著腕骨上的手鐲,微微瞇眼。
“姑娘,奴婢不明白,”紅藥輕聲詢問,“您將買藥的事情暴露出去,不就是擺明了告知長公子,您對他有意嗎?”
“長公子知道了您的心思,會不會……借此拿捏您?”
裴驚絮勾唇笑笑:“人啊,有時候就是要適當暴露自已的軟肋。”
這樣,才能讓對方以為抓住了機會,交付真心。
今日容玄舟來新宅叫嚷,江晦甚至沒讓他進入府門,這也說明了一點:容諫雪為了她,可以忽視掉容玄舟這個“弟弟”。
裴驚絮需要抓住這個機會,更進一步。
她之前只是想著懷上容諫雪的孩子,便能夠安穩(wěn)度日,但如今,既然容諫雪斷了她的“后路”,那她也要順著這棵大樹,爬到枝頭才行。
容氏在她來時便警告她,叫她認清楚自已的身份,不要妄想勾引容諫雪,讓他納她為妾。
裴驚絮當然不會這樣想。
——她要當,就要當容諫雪的正妻。
只有到達這個位置,裴驚絮才能心安理得地共享容諫雪所有的權(quán)利,才能護裴懷風(fēng)周全。
她需要一個時機,“不經(jīng)意間”表露自已對容諫雪也起了愛慕之心,今日讓紅藥去買藥,就是個機會。
“小風(fēng)——”裴驚絮頓了頓,換了個稱呼,“非衣那邊怎么樣了?”
說到裴懷風(fēng),紅藥眼眶一紅,眼淚險些再次掉出來。
“姑娘您放心,公子他一切都好,他說讓您不要擔(dān)心,他已經(jīng)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已。”
說著,紅藥上前幾步,將一個什么東西遞到了裴驚絮手上。
裴驚絮攤開手掌一看:是一個玉雕的精致小老虎,用紅繩串好,做了個手繩。
“公子說,他用老爺留給他的玉佩雕了兩只老虎玉墜,你們二人一人一個。”
裴驚絮看著那只精巧的小老虎,唇角牽起幾分真摯的笑意。
“幫我戴上吧。”
“是,姑娘。”
沒跟容諫雪的手鐲戴在一起,裴驚絮將紅繩戴在了另一只手上。
“姑娘,咱們接下來該怎么做?”紅藥輕聲問道。
裴驚絮看著玉墜,眼珠跟著上面的小老虎動了動。
“求子藥都買來了,自然是要喝下去的。”
“是,奴婢這就去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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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容諫雪忙得幾乎看不見人影。
饒是裴驚絮整日都在府邸,也極少能與容諫雪待在一處。
江晦留在府中保護裴驚絮,她也是在江晦口中,多多少少打探到了一些情報。
據(jù)說少傅大人以雷霆手腕治理了潮州今年的澇災(zāi),又將貪墨的一眾官員押入大牢,羈押問責(zé)。
京城上下對這位少傅大人,稱贊不絕。
有丞相大人的推介在前,又有功業(yè)實績在后,少傅大人一舉青云,躍居權(quán)臣丞相,就差一個機會了。
裴驚絮沒想到沈千帆會找上她來。
那一日,江晦因公務(wù)被派出京城,沈千帆便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此時的沈千帆與她初見時那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大不相同。
如果說當時的沈千帆眉眼間還藏著幾分偽善與仁慈,如今能看到的,便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欲望。
“裴二娘子,我們好久不見。”沈千帆朝著裴驚絮笑笑,嘴角牽起幾分陰冷的笑意。
裴驚絮微微擰眉,卻是福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沈千帆笑得溫和又割裂:“二娘子不必害怕,本宮今日前來,是來跟二娘子談一樁生意的。”
裴驚絮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說笑了,妾身一介棄婦,有什么身份與殿下談生意?”
沈千帆瞇了瞇眼睛,上下打量著她:“二娘子可知,父皇要給少傅大人介紹一門親事。”
裴驚絮微微抿唇,神情不顯。
“少傅大人兩袖清風(fēng),朗艷獨絕,是父皇最寵信的臣子,”頓了頓,沈千帆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可二娘子有沒有想過,少傅大人鋒芒太盛,陛下也會心存忌憚,疑心四起。”
“古往今來,功高蓋主便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父皇需要一個人,來制衡容諫雪。”
頓了頓,沈千帆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看著裴驚絮:“二娘子覺得,誰會是這個人選呢?”
裴驚絮瞇了瞇眼睛,嘴角上揚幾分弧度。
“太子殿下想說的那個人,不會是白氏白疏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