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驚絮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劇情在加速。
如同滾滾向前的車輪,一定要傾軋在她身上,將她的“結局”釘在話本上一般。
白疏桐收服那位天子,讓天子為她死去活來,話本中已經是進行到中后段的故事了。
而如今,那兩位皇子甚至還沒對她死心塌地,白疏桐就已經開始自已下一步的計劃了。
裴驚絮總覺得,劇情的加快,就是為了順應結局,盡快將她殺死,讓話本內容重回正軌。
所以,她今晚留在容玄舟的營帳,除了想要躲開容諫雪外,最主要的原因,是要看看白疏桐的態度。
她不太確定如今的容玄舟對于白疏桐而言,還算不算重要。
因為整本書都是圍繞著白疏桐為中心展開的,換言之,話本中的所有人都因為白疏桐而存在,她需要了解白疏桐現在的想法,來確定話本究竟進行到哪一步了。
營帳外的江晦沒再說什么,低低應了聲“是”,隨即離開了。
營帳內。
太醫們給容玄舟包扎完畢,也都悉數離開了,偌大的營帳便只剩下裴驚絮與容玄舟兩人。
裴驚絮站在了距容玄舟床榻幾步遠的位置,容玄舟臉色蒼白,眉骨下壓,她站在原地,神情不變。
湯藥中有安眠的效果,容玄舟服下湯藥,躺在床榻上,眸光淺淡。
“我們兩個似乎很久沒這樣好好談過心了。”
平靜的聲音傳來,裴驚絮尋了個座椅坐下,目光平靜:“夫君太忙了。”
她敷衍著他,其實不太想跟他說話。
她打算待上一個時辰,看看白疏桐會不會來營帳打斷他們二人的“親密”,若是沒有,屆時容諫雪應當也睡下了,她隨便找個女眷的營帳應付一晚,便也沒事了。
所以,此時的裴驚絮坐在座椅之上,手肘撐在桌案上,一只手托著腦袋,漫不經心,神情慵懶。
有風掀開帳門一角,夜風透過帳門,吹起裴驚絮輕紗的長裙,容玄舟微微側目,看向裴驚絮時,眼中是一閃而過的驚艷。
看著裴驚絮,容玄舟瞳孔微顫:“裴驚絮,我傷口有些疼,幫我看看好不好?”
裴驚絮坐在桌案前,微微歪頭,語氣淡冷:“妾叫太醫來給夫君看看。”
說著,她緩緩起身,卻被容玄舟叫住:“不必太醫,你來幫我看。”
裴驚絮便又站在了原地。
平靜的目光落在容玄舟的身上:“妾不會看病。”
容玄舟微微抿唇:“不是說從前經常給大哥看病上藥嗎?”
“他與你不同。”
裴驚絮脫口而出這句話時,自已都愣了一下。
但也僅僅是愣了一下,隨即神色如常,重申一遍:“他與你不同。”
“自然不同!”不知道這句話哪里戳中了容玄舟,男人看向裴驚絮,低聲吼道,“自然不同,我與你,是少年夫妻,是日后要舉案齊眉,白首偕老之人!”
大概是一時的爆發用光了力氣,容玄舟身體緊繃,一只手攥住床沿的被衾,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而兄長他,說到底與你不過是有幾分交集罷了。”
裴驚絮聞言,輕笑一聲,眉眼中染了幾分不解:“夫君,我不太明白。”
“你與白氏已然……同床共枕,又口口聲聲說只愛她一人,我的愛與不愛對你而言,還重要嗎?”
“我與疏桐——”容玄舟啞了啞聲,看向裴驚絮,頓了頓仍是斟酌地開口,“我與疏桐,是知已,是性命托付的戰友,即便我迎娶疏桐過門,也并不代表對你全無感情。”
容玄舟定定地看著裴驚絮:“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女人而已,阿絮,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你又何必這般較真?”
他將他的多情與變心,說成是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他說,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他說,阿絮,是你在較真。
裴驚絮聞言,輕笑一聲,看向容玄舟的眼睛帶了幾分不辨的情緒。
——如果不是之后還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此時的裴驚絮,真的很想指著他的鼻子罵。
“阿絮,你笑什么?”容玄舟擰眉問她。
裴驚絮搖了搖頭,唇角笑意不減:“沒什么,只是覺得,你與少年時,真的變了很多。”
容玄舟聽不出這是褒獎還是貶低的話,只是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去,將手臂上那洇出血來的包扎展示給她看。
“阿絮,來幫我看看傷口好不好?”
語氣中甚至帶了幾分乞求的意味。
裴驚絮已經沒精力,甚至懶得去跟容玄舟爭辯什么了。
走到容玄舟跟前,裴驚絮看了一眼那點血漬,語氣淡冷:“沒什么要緊的,不必換藥。”
說完,她轉身準備退回。
可下一秒,那只受傷的手抓住了她輕紗似的衣袖。
裴驚絮微微擰眉,停在了原地。
“阿絮說不用便不用,”容玄舟笑了笑,抓著裴驚絮衣袖的力道不減,“站在這里陪我好不好,沒有你我睡不踏實。”
裴驚絮心底翻了個白眼。
——她記得那晚容玄舟與白疏桐一處,睡得也挺踏實的。
心中算了算時間。
再等半個時辰,她就離開。
也懶得跟他再說什么,裴驚絮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任由他抓著她的衣袖:“夫君早些休息。”
容玄舟這才扯了扯嘴角,重新躺好,闔上了眼睛。
湯藥中那點安眠的藥效發揮了作用,容玄舟牽著裴驚絮的衣袖,呼吸漸漸勻稱綿長。
裴驚絮看著容玄舟抓著她衣袖的那只手,微微出神。
——其實容玄舟很清楚她在乎什么。
就像從前,他曾經為了救她受了重傷,那時候的容玄舟就躺在床榻上,聽到她一直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說大小姐,您能別哭了嗎?我想睡覺。”
裴驚絮哭得厲害:“容玄舟你別睡,萬一醒不過來了怎么辦?”
容玄舟輕笑一聲,展示著抓著她衣袖的那只手:“你瞧,我牽著你呢。”
“有你在這里,我不會醒不過來的。”
那其實是容玄舟在安撫她。
——容玄舟很擅長用那些回憶來向她示弱。
裴驚絮微微垂眸,那點回憶也不太能勾起她的好心,聽見他睡熟,時間也差不多了,裴驚絮準備離開。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抽出自已的衣袖。
只是還不等她抽出來,就聽到身后,一道清冷淡漠的嗓音傳來。
“倒是好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