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記,你得有容人的雅量,不能因為我們說了幾句實話、幾句真話,你就拂袖而去,這弄不好會讓其他同志以為我們又得罪你了。”
“再加上黃副省長還在鄉里的食堂吃飯,你要是這個時候先走的話那……”
他的話說到這里,自然就停住。
要注意他的措辭,他說“又得罪”,這個“又”用得好,與其說是在這里用真誠甚至道歉的措辭來說,實際上卻比之前的那些話更扎心。這是在提醒高大良:你在我們手里碰釘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就不長記性?
這話一出口,這位高副書記的臉色更僵硬,他差一點就拂袖而去——在體制內這么多年,如此失態還真是頭一次。
體制內的潛規則很多,上級領導都沒走,你先走,是比誰特殊嗎?可這個場合,他總不能跟潑婦罵街似的指著兩人說吧。
現在心里已經把周若涵和方靜雯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但大家畢竟都是臺面上的人,自然不能滿嘴“國粹”。
當然,更多的是他迫切想知道這兩人在省里面的背景到底是誰——他之前就聽說這兩人有背景。但凡讓他查出來這兩人的背景是可以撼動的,絕對沒這兩人的好果子吃。
從行政級別上來說,他比方靜雯高了兩級,比周若涵只高了一級,但權力卻是天差地別,說句不好聽的,他直接能決定周若涵和方靜雯的政治前途。
可至少此時此刻,在完全沒摸清楚這兩人底細的情況下,說了冠冕堂皇的套話后被兩人直接貼臉開大,他隱隱覺得這兩人肯定有依仗所在。
在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他不會貿然出手。這張臉丟一次兩次還行,三番五次丟臉,恐怕真會成為體制內的笑柄。
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總不能憋在心里吧?眼神一瞥,他便看到了站在一旁低頭不語的周洪濤。
他可不管周洪濤是不是這三人里面正兒八經的一把手,干脆把怒火全都發泄在了周洪濤身上:“洪濤同志!你們金城縣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干部的素質教育為什么沒有跟上?連最簡單的做人做事原則都不懂,平日工作怎么能做到位?你這個班長是怎么帶領他們做好工作的?”
“他們變成今天這樣,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失察之責嗎?你作為縣委書記、班子班長,告訴我你的主要工作是什么?是人事,是對他們的認知引導,是對他們的思想約束!這些工作你有一樣干好了嗎?我看你這個書記是不想當了是吧?但凡你們金城縣出現一點問題,我看你這個縣委書記就別當了!”
他越說越兇,唾沫星子亂飛。周洪濤低著頭一言不發,心里卻在說:誰懟的你找誰去啊?全發泄在我身上算怎么回事?是不是拿捏準了我沒有后臺,就逮著我一個收拾?行,既然你非要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原本我還想繼續忍。
他緩緩抬頭說道:“高書記說的是,我的工作的確沒有做好,的確有失職的地方,我需要自我檢討。但同樣的,在我們金城縣工作的干部,即便行事風格比較乖張,或是有些工作做得并不到位。”
“可我作為班子班長,還是給予了他們一定的說話權利,這是對同事、對組織內干部最起碼的尊重。讓他們有話可以說、有想法可以表達,不然豈不成了我一個人的一言堂?”
“從上到下都在貫徹民主集中原則,為什么不能允許有不同的聲音發出來?為什么不能允許干部們說一點真話?如果整日沉迷在阿諛奉承之中,完全喪失對事情本質的判斷,那還是稱職的干部嗎?”
“當然,我也知道這番話可能說得不是那么中聽,可良心告訴我,必須把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
周洪濤這也是豁出去了,反正他已經被方靜雯綁定了。上次催眠酒的事情已經得罪了這位高書記,就算沒有今天的事,將來也少不了穿小鞋。何況以高書記的性格,在沒掌握周若涵和方靜雯底細之前,他就是唯一的出氣筒——憑什么要扛這個雷?
再說,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絕對有政治頭腦。關于方靜雯和周若涵的身份背景,他經過不懈努力和打聽,總算知道了一些:不管這位高書記本身的職務還是背后的關系,全部捆在一起,也不如這兩位任何一個人的背景強硬。
當然,他也不是無腦的愣頭青,這算是一種政治投機。一方面,他判斷這位高副書記絕對不會放過蘇陽,可方靜雯和周若涵也絕對不會允許別人禍害蘇陽。
以這兩人的能量,真要是反戈一擊,這位高書記恐怕就危險了。而且他這么做也能取得這兩位的好感,別的不說,至少接下來的工作中合作會更順利。
至于以后,有機會的話,他還是想和這兩人站在同一戰線——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即便是別人家的大樹,能蹭上一點樹蔭也是涼快的。
他的這番表現,就如同之前方靜雯震驚他一樣,此時此刻,周若涵和方靜雯直接是“震驚他媽給震驚開門——震驚到家了”。
他們敢這么囂張是有原因的:一個仰仗自己的背景,料定這位高副書記奈何不了自己;
另一個則想著到時候直接走人,就算穿小鞋也穿不到身上——當然,說到底,底氣也來源于老周同志,不然怎么可能如此沒頭腦地說出那番話,完全不是成熟干部的表現。
相比之下,高大良被震得七葷八素,他今天可算是“小刀拉屁股——開眼了”。
上次只是在電話里,這次直接被三人直面硬剛,他甚至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魔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