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fēng)沒想到林素短時間會找自己第二次。
入夢瞬間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林安之，出來！”
擦拭佩劍鮮血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剛從戰(zhàn)場下來，渾身帶著未平復(fù)的殺意。
林素踏江而來：“你應(yīng)該喊一聲兄長。”
林風(fēng)對此不置可否：“我眼下沒時間跟你閑扯，你若是為送情報而來，留下便是。”
其他的內(nèi)容可以往后延一延。
“這次不是來送情報，是有人要見你。”
林素的文士之道在誰身上生效過，便能將此人標記，一定范圍內(nèi)可以引導(dǎo)對方二次墜入夢境深處，他便用此法通知林風(fēng)。不用青鳥傳信則是因為戰(zhàn)時領(lǐng)空禁飛，陌生文氣的青鳥會被康國兵馬擊落。林素還不想自投羅網(wǎng)，他將林風(fēng)引來，再將公西仇甩掉就能撤了。
林風(fēng)眼前一花，失重感遍及全身。
再睜眼，剛剛擦拭干凈的佩劍仍帶著血。
命人給褚曜帶去口信，她自己單槍匹馬去見林素。抵達目的地，她瞧見一個被人用刀子架著脖子的林素，以及正蒙眼持刀威脅林素的公西仇。后者已聽到急促馳來的馬蹄聲。
“林小瑪瑪，好久不見。”
“也就兩三月不見，你怎么在這里？”
“哎，說來話長，等瑪瑪來長話短說，省得說兩遍。”公西仇正值蛻皮后的虛弱期，用科學(xué)說法就是激素跌到谷底，他做什么都沒力氣，懶洋洋不想動，只想曬太陽睡大覺。
林風(fēng)都沒下馬：“行，回去。”
公西仇將刀子收回，打了個哈欠。
活像是準備冬眠的蛇蛇：“不用。”
他感覺到大哥的氣息正在往這邊靠近。
林素趁著二人注意力不在自己這邊，先撤了——林風(fēng)沒有攔著，公西仇則是發(fā)現(xiàn)她的態(tài)度也選擇放任自流。他雖不知林素立場發(fā)生微妙變化，但他知道中部盟軍已黔驢技窮。
秋后的螞蚱，又能蹦跶幾時？
跟蛤蟆趴腳背一樣沒殺傷力，就純惡心。
林素跑就跑唄，該死的時候還是要死。
林素前腳遁逃沒多會兒，林風(fēng)后腳就遠遠看到兩道人影往這邊飛來，其中一人不是主上還能是誰？沈棠剛落地便問：“曲國完蛋了？”
興奮中夾雜一點遺憾。
公西仇分辨沈棠的方向，笑道：“那倒是沒有。翟笑芳預(yù)判得沒錯啊，一字不落。”
翟樂就說沈棠見他第一面肯定要問曲國完蛋了沒。公西仇說不可能，瑪瑪見了他第一句肯定是關(guān)心跟她天下第一好的公西·摯友·仇，才不是翟笑芳。瑪瑪這樣讓他很失望！
沈棠咳嗽緩解心虛。
缺德小心思被老友看穿很尷尬。
“若非曲國面臨生死存亡，你怎會來？”
正常來說，公西仇應(yīng)該在曲國幫忙抵御外敵。喪尸疫病不控制，可會呈指數(shù)級傳播！
公西仇不答話，只一味化出武膽圖騰狀態(tài)，在沈棠三人或驚悚或瞠目注視下，做了一個高難度動作——他將自己的尾巴探入蟒口，掏啊掏啊掏，掏出一只沾滿液體的木匣子。
沈棠：“……”
林風(fēng)：“……”
即墨秋：“……”
公西仇咳嗽兩聲，嘀咕：“有些惡心。”
“正常人哪會將腳丫塞進喉嚨的？”
“瑪瑪你這說得太惡心了，蟒身哪來的腳？但凡我圖騰形態(tài)的爪子能夠到，也不用尾巴了。”如果說公西仇剛剛還只是一點生理性惡心，沈棠這么一說，他腦補一下自己人形狀態(tài)將腳丫子塞進嘴里的模樣，直接精神性反胃。
而且，這是他的大尾巴！
還不是單純的蛇尾，是龍尾。
“翟笑芳不放心其他人，讓我特地跑一趟，給你送個東西。”公西仇用尾巴卷著小木匣遞給沈棠，沈棠并未第一時間接下。一來她嫌口水惡心，二來她猜到里面是什么東西。
“怎會如此突然？”
翟笑芳為何將國璽送來？
是的，即便不打開，她也沒感應(yīng)到國璽之間的特殊呼應(yīng)，但沈棠就是篤定里面裝著翟樂這些年征服的國璽。以翟笑芳不服輸?shù)男愿瘢坏阶詈笠豢蹋粫p易放棄曲國的。
翟歡留在世上的遺物不多，曲國是他最大的心血。翟樂這個兄控豈會輕易就服輸了？
公西仇變回人身。
“這個，說來話長。”
翟樂還真不是認輸了。
【我只是出于大局考慮罷了，但凡她沈幼梨還有心，來日兵臨曲國決勝負，她就別動用國璽之力！】要是沈幼梨用了國璽，翟樂就贏了，在道德制高點立于不敗之地——他為天下蒼生獻出國璽，這是他信得過沈棠說的滅世災(zāi)難，而沈棠辜負他的信任，沈棠將永遠是那個勝之不武的小人，【……是歸龍，他前去山海圣地之時發(fā)現(xiàn)的，那邊的天裂了！】
公西仇眼睛微睜：【山海圣地？】
誰懂啊，冷不丁被人告知老家的天塌了？
再者，現(xiàn)在打仗打得不可開交，曲國還有精力主持開啟山海圣地？公西仇也沒聽說有這消息，喻海是怎么知道山海圣地的天裂開了？
【……歸龍有點特殊能力，進入山海圣地可以無視開啟與否。】翟樂對小伙伴三番五次在山海圣地溜達一事兒含糊帶過——他跟喻海初次見到公西仇的兄長即墨秋也是在偷渡山海圣地的時候，知道公西一族跟山海圣地有著不為人知的親密關(guān)系，【歸龍本想在山海圣地找到徹底平復(fù)古怪疫病的辦法，結(jié)果卻看到天之四方開裂，天塌地陷的滅世之景。】
【……山海圣地要完了？】
他還沒回老家看過呢。
翟樂糾正：【是整個世界要完了。】
【……哦。】
語氣平淡，仿佛全天下死光也與他無關(guān)。
喻海：【剩下的讓我來說吧。】
時間再往前撥一撥，喻海不知第幾次將山海圣地當自家后花園逛，剛進去還沉浸在天塌驚駭中，一道有些熟悉的女音在身邊冒出來：【小游客，你又來了？這場景壯觀吧？】
【天塌了？？？】
女音不該待在即墨秋口中的“族地”？
怎么跑到族地一山之隔的山海圣地了？
從女音口中，喻海知道一部分真相。
對方跟喻海講了一個發(fā)生在上古時期的神話故事，創(chuàng)世母神補天后，為防止天穹坍塌斬鰲足而立四極。喻海：【你想說什么？出現(xiàn)天裂是鰲的四肢出問題，要再斬一頭？】
【那倒不是。】
超出人力極限了。
隨后，女音不帶感情的聲線多了點波動：【上古神話的天是不是鰲足撐立四極，這不好說，但現(xiàn)在的大陸確實是四極之柱在撐著。】
喻海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他不可控制想起沈棠忽悠過翟樂的滅世危機，后者也說腳下大陸是啥東西撐起的，一旦斷裂大陸就會沉入海中，海水將把陸地淹沒。問題是現(xiàn)在要裂開的是天，而不是地啊。
【誰跟你說四柱在地下？】
【所以，是在天上？】
【呵，我給你講一段故事吧。】
在她口中，人類在數(shù)千年前還有一個輝煌文明。不過人類太作死，互相扔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又大搞特搞病毒戰(zhàn)，中間還夾雜著一些貪婪政客妄圖追求長生研制出了喪心病狂的喪尸病毒，關(guān)鍵是這個喪尸病毒還被泄露出去。
女音蠱惑道：【知道怎么泄露的嗎？】
喻海的大腦短時間接收太多消息反應(yīng)不過來，有些憨憨地重復(fù)：【怎么泄露出去？】
【一開始是投放某個古強國，但這國家有著豐富的防疫經(jīng)驗，付出傷筋動骨的代價之后控制住了，沒被搞死。原始病株被控制，后來實驗室要研制進階版，負責(zé)項目的助手是一對情侶，因感情問題吵架互撕實驗服，沒看住猴子讓它跑出去了……一發(fā)不可收拾。】
原始病株是因長生貪欲而誕生的。
半成品用于大國間對弈。
再后來整個世界環(huán)境已經(jīng)超出人類生存極限，這項目被二次重啟，用于研制能讓人類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疫苗，只為生存。可惜，事與愿違。
戰(zhàn)爭，天災(zāi)，人禍。
最終惹來了陸沉天譴。
【……失了陸地，沒了生靈，太陽東升西落，月亮陰晴圓缺，一切都沒變，這顆星球仍能屹立于宇宙一角，不存在毀滅一說。】腳下星球不僅不覺得可惜，還覺得耳根清凈。
祂身上這些小跳蚤太能折騰。
是的，祂。
能孕育出生命的土地，本身就是個常人無法察覺、無法窺視又確實存在的“生命”。
女音便用“祂”來代稱。
“祂”孕育的小跳蚤求生欲望強烈。
強烈到孕育他們的母親（祂）也心軟了一瞬。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也正是這點心軟讓小跳蚤們抓住了一線生機。人族萬萬年積攢下來的氣運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就好像上古神話中母神補天之后斬鰲足而立四極，已經(jīng)沉沒的大陸也被四股力量硬生生拽了起來。女音示意喻海抬頭去看四道裂痕中心位置：【在那，匯聚人族所有氣運。】
喻海聞言仰首。
原先僅有天裂的天穹悄然浮現(xiàn)一團光霧。
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霧？
分明是無數(shù)密密麻麻飄動的文字！
這些文字串聯(lián)成光線，圍繞核心卷成“毛線球”，線的另一端往下連通高聳入云的百座山峰。山峰頂端隱約有小橋流水、殿宇樓閣，竟是百家圣殿。女音繼續(xù)道：【人族氣運由‘傳承’而來，傳承不絕，氣運綿綿，便能繼續(xù)支撐四極，讓人族有一角棲息之地。】
喻海沉默不語。
他看得出，這光團支撐得很辛苦。
【所以天降賊星，是為……恢復(fù)傳承？】
【先祖遺澤，該由后人繼承。】
喻海再一次沉默，后人有沒有繼承到先祖遺澤不知道，但確實打成狗頭з」∠
他抿了抿唇，小聲問：【如今，為何又變成這樣？是……亂世戰(zhàn)爭，死太多人了？】
偌大四方，人口不足兩萬萬。
跟土地面積相比，人口確實少得可憐。
【那只是原因之一。】
喻海：【還之一？？？】
天裂原因主要分三個。
一個確實是戰(zhàn)爭死傷太多了，煞氣沖擊人族氣運，導(dǎo)致四極不穩(wěn)；一個則是因為不知哪個小比崽子又將上個文明的遺毒掏出來了，此間意識覺得小跳蚤們實在無藥可救，還是全部淹死了算了；最后一個則是多年前混進來一個小跳蚤，人家揚言要將四柱給炸掉呢。
喻海：【誰？？？】
女音俏皮道：【不知道哦。】
【那你怎么知道有……】
女音：【我當時看到了。】
【你就干看著？？？】
喻海從回憶中脫離，幾天嘆的氣比幾年還多，對公西仇道：【總而言之，現(xiàn)在四柱裂開了，就好比戥秤的秤毫老舊磨損，一旦斷裂，被秤毫拉著的秤盤，也就是咱們腳下這塊大陸自然會掉進海里。這件事情，我想沈君應(yīng)該也知道。我問了那個聲音如何破局——】
女音沒有回答，只是說翟樂不行。
喻海歸來將消息一說，翟樂也覺得自己不行，遂將任務(wù)交給了沈棠，她總知道一些。
聽完消息的沈棠：“？？？”
一口氣差點兒岔開。
爆粗口：“我知道個屁！”
沈棠知道那個要炸四極的小跳蚤是誰了，除了云達老瘋子還能是誰？一想到云達就更生氣：“老登不講武德啊，他不是給我十二年統(tǒng)一搜集國璽？他怎么還提前動手？涮老娘玩是吧？正常流程不應(yīng)該我統(tǒng)一大陸搜集國璽，然后國璽指引我去找他留在人間的意識，老畢登看到我如約而至非常欣慰，大手一揮放棄老中二病想法，含笑九泉、魂飛魄散？”
目送老登升天，想想都能爽到靈魂升天！
結(jié)果老登不講武德！
她掐算手指，確定還沒過十二年。
滿打滿算，四舍五入不到八年。
這不還有四五年嗎？？？
當年老登也沒說滅世是這么個流程啊！血壓狂飆，極致暴怒過后，沈棠迅速冷靜下來：“按照云達當年說辭，我要搜集所有國璽的，翟笑芳送來他那一部分也沒什么用。”
拼圖還缺了好些。
公西仇：“翟笑芳這邊有一部分東北大陸的，瑪瑪不也攻克了幾個中部國家？天下國璽九成都在你手中了，應(yīng)該……勉強也能用？”
翟笑芳抽不出精力幫沈棠攻打剩下諸國。
也不知道四極徹底斷開。
幾天？
幾月？
還是一年半載？
總歸還是要掙扎一下。
總不能躺平了混吃等死吧。
沈棠揮手化出一團水沖掉小木匣上的口水，打開，里面果然放著一塊流光溢彩的方方正正國璽。她神色復(fù)雜，卻又沒有頭緒。不，等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jié)。
“……既然當年云達是要通過炸四極讓大陸沉沒滅世的，那他怎么找到四極的？或者說，他怎么去往四極所在地方的？他手中怎會全天下國璽？他不可能有，卻依舊能過去搞事兒，為何我就非要搜集全部國璽才行？云達究竟是怎么過去的？這問題是核心關(guān)鍵！”
公西仇好一會兒才理解她那一串話的意思，老實孩子問：“但這樣不是被耍了嗎？”
搜集全部國璽不是必要條件。
約等于，統(tǒng)一就不是必要條件。
瑪瑪這些年被逼著緊趕慢趕滅人國家算什么？算云達會算計？還是算那些國家倒霉？
沈棠仿佛腦子被人一錘子打懵：“……”
慢慢的，她的五官開始扭曲猙獰。
無窮怒火從喉嚨往上頂。
“云——達——”
淦你祖宗十八代啊啊啊啊！！！
沈棠陰沉著臉，唯有顧池聽到動靜探出腦袋，又猛地縮了回去，小聲問渾然不知發(fā)生何事的云策道：“不是，發(fā)生什么了？主上怎么突然雷霆震怒，還罵得……這般難聽？”
云達可是云策的師父。
人都作古多少年了，主上還罵呢？
這還沒到清明上墳撕故人啊。
“主上有發(fā)怒？”云策茫然地想了想，也小聲回答道，“盟軍狠心拋下七八萬難民渡江逃，將爛攤子丟給咱們解決，此舉確實是惡心人，主上大概是冷靜下來越想越氣了？”
中部盟軍折損太多精銳，搖人小妙招也不好使，散播瘟疫、制造蝗災(zāi)、挑撥離間……這些招數(shù)統(tǒng)統(tǒng)不起效，眼看著日薄西山，但人家就是吊著一口氣不肯閉眼，一直惡心人。
主上發(fā)怒，應(yīng)該是被惡心到了。
顧池眼神微妙：“盟軍還背不起這鍋。”
這次暴怒的源頭不是盟軍，是云達。
中部盟軍算什么，不過是一群秋后螞蚱。哪怕他們大決戰(zhàn)集體自爆，也挽回不了當下頹勢，拿下中部全境也就這一年時間。只待盟軍活人打光，剩下的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在康國動兵前，主上在中部經(jīng)營的化身子虛便從中部諸國身上咬下一塊肉。隨著康國將中部精銳牽制在此，化身那邊的勢力也在迅速膨脹擴張。若有張中部大陸的輿圖，便能清晰看到原先圓潤如蘋果的中部諸國，現(xiàn)在被啃出“婀娜蠻腰”，剩下近半果肉與果核。
“不是盟軍？那就想不到了。”
云策腦洞再大也沒想到自家老師身上。
顧池搖頭晃腦嘆氣：“罷了罷了，想不到就想不到吧，云將軍這幾日沒事別往主上跟前湊，她現(xiàn)在的火氣太大，我都不敢去招惹。”
太恐怖了。
云策不懂，但云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