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
謝思尷尬地起了身,動作拘謹地行了一禮,暗自揣測:方才他與明皎的對話,不知被白卿兒聽去了多少。
“謝思,”白卿兒又朝亭中走近一步,通身抑制不住地發著抖,近乎質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她?!”
她的聲音中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眼神復雜到了極點,嫉妒、震驚以及被背叛的憤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從眼底溢出來。
仿佛原配將丈夫與情人捉奸在床般,恨不得將二人千刀萬剮。
“白小姐,慎言。”謝思微微蹙眉,心道:侯府這位表小姐實在無禮得很。
他與她是定過親,但并非因為彼此有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們兩人僅僅只見過一次而已,只是陌生人。
謝思沒有正面回答,但白卿兒仿佛得到了答案,喃喃自語:“你喜歡她?你竟然喜歡她?!”
她雙目通紅地盯著謝思看,眼前這個疏離淡漠的謝思令白卿兒倍感陌生。
前世,她嫁給謝思后,謝思一直待她很好,新婚燕爾時,他們夫妻也曾如膠似漆。
她一直以為謝思是喜歡她的。
而現在,白卿兒再回想曾經的夫妻情濃,感覺像是被灌了餿水似的,令她覺得惡心。
原來曾經令她覺得甜蜜的那些回憶全都是假的!
白卿兒深吸一口氣,再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你是從何時開始喜歡她的?”
“謝思,回答我!”
是上個月謝思與明皎在無量觀相看之后,他對明皎一見傾心?
亦或者——
更早以前?
這個猜測令白卿兒覺得仿佛有無數蟲蟻在嚙咬著她的心臟。
謝思的眉頭蹙得更緊,但一貫的好教養令他無法出口惡言,語氣嚴厲了三分:“白小姐,你是以什么立場來質問我?”
白卿兒瞳孔一顫,受傷地看著他,近乎咬牙切齒般喊道:“謝思,你竟然……”
有那么一瞬,她很想告訴謝思,她是他的妻子。
但理智終究阻止了她,她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柔嫩的掌心,眸底漸漸泛起些許水光。
她顫聲又道:“我不明白,你既然早就傾慕我表姐,為何之前還要與我定親?”
被白卿兒說穿了他對明皎的心意,謝思有剎那的局促。
但他并不覺得愧對白卿兒,也不想再聽她胡說八道,正色道:“白小姐,我只是在三年前偶然見過令表姐一次,既不曾私相授受,亦不曾交談。”
“我自認光明磊落,還請小姐不要再無端揣測些什么,既是辱了我,也是辱了你自己。”
三年前,他初遇明皎,就對她留下好感。
但得知她自小就定親,他就不曾叨擾,更不曾靠近……直到侯府提出換親的提議,他才讓他那份掩藏在心底許多年的好感恣意成長……
他以為他與她有緣,卻沒想到這緣分竟是一場鏡花水月。
謝思心口發緊,氣息變得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著。
明皎坐在一旁冷眼看了白卿兒一會兒,突然道:“白卿兒,謝大公子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反倒是你,讓我很是費解。”
“你既攛掇祖母提出了換親的主意,今天又跑到這里鬧這一通是何意?!”
“你若是不愿意‘換親’,我現在就使人將蕭云庭喚來,我們四人坐在這里將話說清楚如何?”
明皎的這番話就像一記記巴掌似的重重甩在白卿兒臉上,又像是揭開了她身上的遮羞布,讓她赤身裸體地站在了二人跟前,讓她又羞又惱。
白卿兒哪里敢讓明皎喚蕭云庭過來,脫口道:“不!”
“別找云庭表哥!”
謝思看著神色慌亂的白卿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個月,當他聽說蕭云庭下水救起了落水的白卿兒時,并未深思,甚至還因為定親的對象改成了明皎,而暗自竊喜。
直到今天,他突然意識到白卿兒并不像聞喜縣主那般問心無愧,所以,她不敢讓蕭云庭過來對質。
如果說,今天他會下水是被人所騙,那么白卿兒落水的那場意外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呢?
謝思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邊神情平靜的明皎。
在外人看來,明皎身為侯府嫡長女,養尊處優,但她在侯府過得怕是并不如意。
表妹的一句話就可以攛掇祖母左右她的親事,她的父親沒有庇佑她——不像他,爹爹雖然逝去,可他與妹妹都知道,爹爹是他們的驕傲,他若是活著,定會護著他們。
這一刻,謝思的心底升起一股對明皎的憐惜與保護欲。
他很想成為她將來的倚仗,護她,憐她,可他已經失去了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如今,他能為她做的只有一件事——
“白小姐,希望我以后不會聽到任何關于我與令表姐不利的流言蜚語,否則,我會來找你與世子殿下,論個清楚明白。”
“望你好自為之。”
白卿兒小臉煞白,如遭重創般呢喃道:“你威脅我?”
“你竟然為了她威脅我?!”
怒從心頭起,白卿兒一時失了理智,只想找個出口狠狠發泄胸腔里的燥火。
她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上前,揚起手就朝謝思的臉扇去……
可手腕剛抬到半空,便被一股強勢的力道倏然攥住,動彈不得。
謝思眉頭緊擰,一手扣著她的小臂,冷聲道:“白小姐,你這是做什么?!”
“放開我!”白卿兒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有些歇斯底里地尖聲道。
然而,謝思的手像鐵鉗般桎梏住了她的手腕,任憑她怎么掙扎都紋絲不動。
謝思雖然棄武從文,但他終究是謝家子弟,自小習武,遠不是白卿兒這么個弱女子可以相提并論的。
白卿兒的怒火更盛,抬腳就想踹他的膝蓋……
可就在這時,后方響起另一個年輕低沉的男音:“卿兒……”
恍如平地一聲驚雷起,白卿兒身子瞬間僵若石雕,心頭咯噔一下,緩緩地轉身望去。
小路盡頭的一棵梧桐樹下,靜靜地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子。
夕陽的余暉穿過梧桐枝葉的縫隙照在他的臉上,形成一片斑駁的陰影,映得他深邃的五官有些模糊,瞳深如淵。
“庭表哥。”白卿兒弱弱地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