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回了蘅蕪齋后,明皎就做出了“被禁足”的架勢。
除了給太夫人晨昏定省外,幾乎足不出戶,連次日白卿兒被送走的時候,她也沒去看熱鬧,潛心給謝冉制祛疤的藥膏。
蘅蕪齋的日子十分平靜,侯府卻不太平靜。
即便太夫人與景川侯下了封口令,但關(guān)于世子明遇在待月軒被侯爺杖責(zé)的事依然在侯府傳得沸沸揚揚。
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難免傳到世子夫人常氏耳中,為此她與明遇大吵了一架,甚至還驚動了太夫人。
明皎只把這些事當(dāng)閑話聽,全然置身事外,既未去勸架,也沒去拱火。
日子彈指即逝,轉(zhuǎn)瞬便到了三月十七日。
這是會試的最后一天,老早就有人在貢院的大門口翹首以待,等著會試結(jié)束。
到了中午,這一帶已是人頭攢動。
明皎與小明遲也提前來了,姐弟倆坐在馬車?yán)镆贿吅炔栝e聊,一邊等人。
即便時辰未到,小明遲還是時不時地掀開窗簾,去看貢院的方向——人還在,一顆心早就飛到他哥那里去了。
在他不知道第幾次掀起窗簾時,外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開了!貢院的門開了!”
話音還未落下,小道士就迫不及待地動了,像一顆青團子般飛快地滾下了馬車。
他嘴里還不忘招呼明皎:“堂姐,我們?nèi)ソ哟蟾?!?/p>
隨著一陣“吱嘎”的開門聲,那些舉子們猶如潮水般自貢院內(nèi)涌出。
經(jīng)歷過整整九天的考試,每個舉子的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疲憊,步履蹣跚,甚至還有人是被官差攙扶出來的。
守在大門口的那些家屬紛紛迎了上去,喜不自勝地接走了自家的考生。
周圍一片熱鬧喧嘩的景象。
“大哥!”
眼尖的小道士一眼看到了背著考籃的明遠(yuǎn),順勢滾進了他懷里。
他一手捏著明遠(yuǎn)的袖口,仰頭看著他,嘴甜地說:“大哥,瞧你這紅光滿面的樣子,肯定考得很好,定是會……”
明遠(yuǎn)急忙捂住這廝的嘴,生怕他沒心沒肺的把“會元”什么的掛在嘴邊。
他正要訓(xùn)自家弟弟,下一瞬,卻看到幾步外一道眼熟的倩影,那張明艷精致的小臉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五堂妹?”明遠(yuǎn)驚訝地看著明皎,“你怎么……是你送阿遲過來的?”
被捂嘴的小道士含含糊糊地說:“系的,湯姐送烏來接呆哥。”
明皎忍俊不禁,頷首道:“我送阿遲來接大……堂哥?!?/p>
“我聽說,會試九天比做苦力還辛苦,想著堂哥必定疲乏不堪,沒想堂哥的精神看著不錯?!?/p>
旁邊其他考生都是一副精氣神被抽走的樣子,相比之下,明遠(yuǎn)顯得精神極好。
眼下雖略有些青黑的陰影,但雙目炯炯,步伐穩(wěn)健,小明遲說他“紅光滿面”,倒也不算夸大。
這時,小團子終于掰開了他大哥的手,炫耀般說:“那是自然!我大哥說了,讀書人要考科舉必須要有一副好身板,否則連秋闈、春闈連考九天也撐不過去?!?/p>
“大哥每天都會跟著我一起練我?guī)煾附痰奈迩輵?。?/p>
“堂姐,要不要我教你?”
看姐弟倆熟稔得不得了的做派,明遠(yuǎn)的心口突然間泛起了一點酸意。
想當(dāng)初,他為了把這小孩從道觀接回來,十顧茅廬,小孩兒才開始對他敞開心扉……
他才去了九天,這小孩就已經(jīng)對旁人掏心掏肺了!
明遠(yuǎn)瞬間有種被偷家的緊迫感,一把抱起了團子,試探道:“阿遲頑皮,他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五堂妹為什么要對明遲與他示好呢?
她所圖為何?
面對明遠(yuǎn)帶著幾分提防的眼神,明皎的心微微刺痛,千言萬語瞬間涌上心頭。
她剛啟唇,一道溫文爾雅的男音自明遠(yuǎn)身后傳來:
“明兄,可曾見過家母與在下的表妹?”
一個著湖藍直裰的年輕書生朝他們這邊走來,綸巾布鞋,手里還提著考籃,一派文質(zhì)彬彬的氣質(zhì)。
見狀,小團子松開了他哥的袖口,跑向了明皎,胖嘟嘟的手指轉(zhuǎn)而捏住她的袖口,用口型說:“他就是韋舉人?!?/p>
“韋兄?!泵鬟h(yuǎn)覺得袖口空蕩蕩,有些不適,但面對韋浩然時,唇邊勉強揚起一抹笑,“明某不曾見到令堂。”
韋浩然蹙眉道:“家母說了,待會試結(jié)束,會來貢院接我……”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看了看左右,下一瞬,目光落在明皎身上,仿佛這才注意到她般,歉然一笑。
“明兄,這位小姐……可是令妹?”
他的笑容溫和得體,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明皎。
她穿著一身丁香色暗銀紋褙子,頭上只插了一支羊脂白玉簪,陽光下,簪子的玉質(zhì)晶瑩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
這一身打扮看似簡單,卻極為考究,與明遠(yuǎn)的樸素截然不同。
這兩人不似一家兄妹,可容貌卻隱約有兩三分相似……看來這位小姐很可能是景川侯府的小姐!
明皎被韋浩然的這句話取悅了,歪著小臉問:“我們像兄妹?”
說話間,后方響起一陣喧鬧聲。
“讓讓!都讓讓!”
一道威儀高亢的男聲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嚷道,“京兆府辦差,閑雜人等速速讓開,莫要擾了吾等辦差!”
周圍的人群見是官差來了,紛紛往兩邊退,讓出了一條道。
“是京兆府的衙差!”
“快讓讓!”
“衙差怎么會來貢院?”
“會不會是有哪個舉子犯了事,衙差等會試一結(jié)束,就來拿人?”
“……”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班頭率領(lǐng)幾個衙差氣勢洶洶地走到了明皎、明遠(yuǎn)等人的跟前。
謝珩的小廝硯舟也在,笑呵呵地抱拳對著明皎行了一禮:“明大小姐?!?/p>
班頭也跟著行了一禮。
韋浩然眼中一亮,將手里的考籃抓得緊了三分,心道:他猜的果然沒錯!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也隨著一眾衙差集中在他們這幾人身上。
不少人開始對著明遠(yuǎn)指指點點,有人小聲猜測:“難道那就是犯事的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