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兒一言不發地走回了窗邊的圈椅坐下,眼神放空,突然喃喃自語:“是我看錯了嗎?”
錦書只當小姐是因為明遠、明皎兄妹倆而心里不痛快,柔聲道:“小姐,您好歹押中了榜眼和探花,這運氣已經很不錯了,多少人連邊都沒沾著呢。”
“要不要奴婢下去把彩頭給兌了?”
錦書指了指桌上用來押注的兩塊竹牌。
“不急。”白卿兒拿起一塊竹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
她今日壓根沒押狀元,憑著前世的記憶,下注了榜眼和探花。
不出意外,她押中了。
一甲頭三名的人選,唯有狀元郎從前世的韋浩然變成了明遠,其他兩人都沒變。
她原以為明遠一定中不了狀元的,最多也就是被點為探花或者傳臚,就像三年前的謝珩……
見主子情緒低迷,錦書一邊給她斟茶,一邊幸災樂禍地又道:“小姐,常氏今天真是遭報應了,活該她輸了六萬兩,還被人押著當眾給大小姐磕頭,顏面盡失!”
“今天也算陰差陽錯地給您出了一口惡氣。”
錦書憐惜地看著白卿兒的眉心,之前被常氏撓破的地方至今沒全好,只能用劉海和脂粉遮掩那條淡疤。
想著方才窺見的一幕幕,白卿兒抿了抿唇,一把扯住錦書的袖口,“我剛才聽到那侍衛自稱顧某,對不對?”
錦書也不知道小姐為啥在意一個侍衛,點點頭:“沒錯。奴婢也聽到了。”
“難道真的是他?”白卿兒喉間溢出一句低低的呢喃,“可他怎么會是定南王府的侍衛?不該啊……”
說著,她微微轉身,透過窗口朝樓下望去。
恰在這時,顧侍衛大步從狀元樓的大門內走出,身姿挺拔如松,徑直朝斜對面的一間茶棚走去。
下一瞬,高大的男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腳步驀地一頓,猛地回頭朝二樓的方向看來。
男子面容冷峻,目光銳利,仿佛一把藏在鞘里的長刀倏然出鞘,寒氣四溢,閃過殺伐之氣。
白卿兒嚇了一跳,打了一個寒顫。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收回目光,飛快地縮回了窗內,咬了咬下唇。
那顧侍衛真的很像顧凜。
上一世,她第一次見到顧凜,是在三年后的北境。
那時的顧凜是蕭云庭麾下最得力的親信副將,驍勇善戰,戰功赫赫。可以說,蕭云庭一步步地收復北境,也有顧凜一份功勞。
那會兒,她雖跟著蕭云庭,但沒名沒分,只能盡量躲著外人,一次偶然,她遠遠地望了顧凜一眼,看得不甚清晰。
可顧凜怎么會是定南王府的人呢?
難道是顧凜后來離開定南王府,到北境投軍?
白卿兒只覺得心頭疑云重重。
深吸一口氣,她對著錦書吩咐道:“你去讓大林子打聽一下,定南王府的那位顧侍衛叫什么名字。”
……
“顧凜?”
無量觀的妙香亭中,謝珩似笑非笑地牽了下唇角,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定南王府還真是大材小用。”
坐在他對面的明皎閑適地一手托腮,手肘搭在石桌上,隨口問:“你認識顧侍衛?”
“謝七哥,顧侍衛難道是什么鼎鼎大名的人物?”一旁的小團子也湊了過來,滿臉好奇地眨著大眼睛,只是眼角不自覺地下垂,藏不住的疲憊。
此時臨近申時,西斜的陽光透過亭外的梧桐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暖洋洋地曬在小家伙的背上。
他這會兒是真有些困了,懶洋洋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也難怪他犯困,明遲今天的行程實在太滿了,上午跟著堂姐去狀元樓看新科進士跨馬游街;中午又馬不停蹄地去金魚胡同給大哥賀喜;下午還沒歇夠,就陪著堂姐一起來了無量觀。
謝珩也沒賣關子,爽快地答道:“顧凜是華陽郡主之父湛星曜的親信,從前常年隨他征戰沙場,官至正三品武將,驍勇善戰。”
“只是湛星曜戰死后,顧凜便從軍中退了下來,過去十余年,竟一直屈就在定南王府,當個小小的侍衛。”
“有人說顧凜是貪生怕死,不愿再上戰場;也有人說是湛星闌容不下堂兄的舊部,有意打壓他;還有人說顧凜當年在戰場受了重傷,早已不能再上陣殺敵。”
“哇!”一聽這話,小團子瞬間來了精神,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小腦袋瓜里已經腦補出顧凜身著鎧甲、手持長槍、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樣子,“顧侍衛原來這么厲害啊!”
“他平常話總是很少,像個悶葫蘆,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家伙心里已經悄悄盤算起來,下次再見到顧侍衛,一定要拉著他,讓他講講從前在戰場上殺敵的故事,肯定比話本里寫的更精彩。
蹲在亭子一角的黑貓玄珠“喵嗚”叫了一聲,張嘴打了個哈欠,露出嘴里尖尖的獠牙,那模樣又兇又可愛。
哈欠仿佛真的會傳染,玄珠剛打完,小團子的困意又涌了上來,忍不住跟著又打了個哈欠。
明皎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撫了一把,柔聲道:“阿遲,你既然困了,就去午睡吧。”
小團子卻是用力地晃了晃腦袋,強撐著打起精神,語氣含糊地說:“不行,我要……”
話剛說了一半,他又抿住了小嘴,目光飛快地在明皎和謝珩之間游移了一下,眼神里帶著點小糾結。
他想說的是,他得盯著謝七哥。
誰讓謝七哥總愛對堂姐動手動腳的,上次就偷牽堂姐的手,他不盯著可不行!
明皎看著小家伙這欲言又止的模樣,眼角幾不可查地抽了抽,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正想開口勸勸他,謝珩卻比她快了一步。
謝珩二話不說,直接起身伸手將明遲從石凳上抱了起來,一手穩穩地托在他臀下,讓他軟乎乎的圓臉靠在自己肩頭,動作熟稔又自然。
他垂眸看著懷里已經快睜不開眼的小家伙,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該午睡了。聽話。”
他一邊抱著明遲徑直往外走,一邊對明皎說:“我送他去云華館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