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蔓延著濃烈的血腥氣,地上躺著各種各樣的尸體。
這些尸體無一例外都是斷肢的、不完整的。
四周彌漫著一股陰森的、攝人的氣息。
蘇舒窈緩緩走上去,將手中的寶石盆景放到九殿下面前,又緩緩?fù)嘶卦弧?/p>
動作沉穩(wěn)、從容,又優(yōu)雅。
楚翎曜眉眼揚(yáng)起,看了下人。
前面那些人一進(jìn)來便磕頭輕饒,這位姑娘,安靜得太過分了。
薄唇輕啟:“說話。”
蘇舒窈這才緩緩開口:“求九殿下放了我大哥。”
語氣淡淡的,一點也沒有求人的急迫和卑微,像是在談?wù)摻裉斐粤耸裁匆话阆∈杵匠!?/p>
楚翎曜的神色原本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沒想到蘇舒窈的情緒更淡,他反而打起了精神。
“你是哪家的姑娘,要救何人?”
蘇舒窈低著頭:“我是威遠(yuǎn)侯府的大姑娘蘇舒窈,救的是威遠(yuǎn)侯府世子,我的大哥蘇明沛。”
語氣依舊平淡。
“聽你的口氣,一點也不急著救人?”楚翎曜眉眼疏朗,抬起頭,直勾勾看著人。
蘇舒窈淡淡回道:“回殿下,確實不急。”
楚翎曜輕嗤一笑:“既然不急,那就在外等著,什么時候急了再進(jìn)來。”
說完,便直勾勾看過去,準(zhǔn)備欣賞少女驚慌失措的模樣。
“是。”蘇舒窈抱起紅寶石盆景,轉(zhuǎn)身就走。
動作行云流水,一點也沒有驚慌失措。
楚翎曜:“......”
真的走了?
哪家把傻姑娘派出來救人來了?!
家里沒人了嗎?
一雙鳳眸沉下去,黑如幽潭。
門口守著的錦衣衛(wèi)見蘇舒窈忽然出來,也有些傻眼:“這么快就完事了?”
錦衣衛(wèi)往里看了一眼,沒聽到殿下叫人。
蘇舒窈淡淡一笑:“殿下讓我在門外等一等,最后一個再進(jìn)去。”
果然,里面已經(jīng)在叫“下一位”了。
守門的錦衣衛(wèi)趕緊叫了下一個人進(jìn)去。
把人叫進(jìn)去之后,錦衣衛(wèi)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安頓蘇舒窈。
蘇舒窈長得好,臉上沒有一絲驚恐的情緒,臉蛋還紅撲撲的,想是和九殿下相談甚歡。
難道......九殿下看上了這個姑娘......故意讓姑娘等到最后一個,為了多聊一會兒?
九殿下再是性情古怪,也是個男人......
蘇舒窈見錦衣衛(wèi)不知道該拿自己怎么辦,主動開口:“大人,我是威遠(yuǎn)侯府的大姑娘,大人叫我蘇姑娘就好。”
“蘇姑娘,進(jìn)屋子里喝杯茶?”如果是九殿下看中的人,千萬不能薄待了。
“多謝大人了。”蘇舒窈坐在詔獄對面的一間小屋里,一邊喝茶一邊觀察進(jìn)入詔獄的人。
和蘇明沛一起被抓的,有十來個人。
這些人的家屬帶著厚禮來求九皇子,一個個來的時候愁眉苦臉,腳步沉著,離開的時候腳步輕快,眼底喜悅藏不住。
最重要的是,犯人家屬怎么抱著厚禮來,就怎么抱著厚禮離開。
帶來的禮,九皇子沒收。
蘇舒窈喝著香茶,輕輕彎了彎嘴角。
坐了大概一個多時辰,犯人家屬只剩下蘇舒窈一個,她再次被召了進(jìn)去。
楚翎曜看著面前的人,輕笑了一聲:“你還真不急。”
“站了這么久,累不累?”
楚翎曜翹著腿,視線順著那雙繡金線皂靴壓過去,帶著一股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壓。
蘇舒窈一點也沒被嚇到,再次把紅寶石盆景放到楚翎曜面前:
“回九皇子,門口的大人看我可憐,讓我坐著等,還泡了壺好茶。”
楚翎曜心中暗罵了一句下屬愚蠢,狹長的眸子瞄了一眼紅寶石盆景:“除了這個,就沒了?”
蘇舒窈又掏出一疊銀票:“還準(zhǔn)備了三千兩。”
楚翎曜抬起頭,一雙眸子明亮如星,長睫傾覆,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騭:“家中長輩沒來,男丁也沒來,偏偏讓你一個小姑娘來,看來,你和你大哥關(guān)系匪淺啊。”
“并非如此。”蘇舒窈淡淡一笑:“我和大哥關(guān)系很差,他動不動就打罵我。”
楚翎曜怔了怔。
對方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不能用提前準(zhǔn)備好的話術(shù)了。不過這也難不倒他。
換個方式,也能勾出人性最深處的陰暗。
“你原本不想來?”
“回殿下,是不想來。”
“不想來,為何還要來?”楚翎曜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大概率被逼迫而來。
與家人關(guān)系不和睦,心中肯定有不少苦楚吧。
正好,他最樂意幫忙了。
蘇舒窈低著頭:“我不敢說。”
楚翎曜心情大好:“你放心說,有我護(hù)著你,沒人敢為難你。”
蘇舒窈抬起頭,飛快看了人一眼,再次低下頭去:“聽說九皇子長得看好,想來看看。”
楚翎曜:“......好看嗎?”
蘇舒窈抬起頭,目光澄澈:“好看。”
她的眼神猶如一陣微風(fēng),吹過對方那精致的眉眼,一路往下,最后輕輕落在脖頸處的喉結(jié)上。
楚翎曜眸子瞬間陰暗下去,語氣里帶著一抹鬼氣:“再看,眼睛給你剜了。”
他手上拿著一把帶血的刑具,肆意在手中撥弄。
“是。”蘇舒窈從容應(yīng)答,眼中毫無懼意,眼眸低垂,唇角微勾,好似在回味九皇子的好顏色。
楚翎曜仿佛一只炸毛的野獸,忽然不想說話了。
深吸一口氣,再次恢復(fù)成之前的矜貴疏離:
“威遠(yuǎn)侯府不算富裕,準(zhǔn)備這么多銀錢,想必費(fèi)了不少功夫吧?”
蘇舒窈點了點頭:“是。”
“這么多銀錢,被你大哥糟蹋了,你可曾怨懟?”
“我怨懟。”
楚翎曜已經(jīng)習(xí)慣她的不按常規(guī),繼續(xù)問道:“本王這里有兩個選擇,一,本王收下紅寶石盆景和銀票,馬上放了你大哥。”
換做上一世,蘇舒窈會毫不猶豫選一,現(xiàn)在嘛,她笑道:“殿下,二是什么,我覺得我應(yīng)該會選二。”
楚翎曜臉上笑容凝固:“......二是銀票和紅寶石盆景你拿走,此事我不會告訴你大哥。三天后放你大哥,再打他......五十大板。”
說完,有些后悔,五十大板,太多了,這位蘇姑娘可能會高興。
果然,蘇舒窈斬釘截鐵道:“我選二。”
說完,上前把紅寶石盆景抱回懷里。
直接略過了楚翎曜倒數(shù)三聲這個過程。
楚翎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你就這樣抱回去,不怕被家人知曉?”
蘇舒窈抬起頭:“反正殿下都會告訴我的家人。”
楚翎曜:“本王承諾,絕不會告知你大哥。”
蘇舒窈:“可是,殿下沒有承諾不告訴我的家人。”
楚翎曜扔掉手中帶血的刑具:“你一點也不好玩。”
蘇舒窈看著桌上的紅寶石盆景和銀票:“能不能求殿下一件事。”
楚翎曜:“怎么,還是想選一?”
“不是。”蘇舒窈搖了搖頭:“紅寶石盆景和銀票送給殿下,能不能請殿下能把我大哥多關(guān)幾天?”
楚翎曜愣了愣,忽然笑起來,像朵昳麗的妖花:“行,本王答應(yīng)你。”
蘇舒窈離開后,楚翎曜叫人進(jìn)來:“去,查一查,威遠(yuǎn)侯府究竟怎么回事?”
“是。”錦衣衛(wèi)問道:“殿下,沒有家屬來送禮的賭徒怎么辦?”
楚翎曜眼中閃過一絲惡趣味:“直接放了。”
“要讓他們知道,有時候,親人的愛,不是庇護(hù)所,而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