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顧逐野不知何時,雙眸徹底化為漆黑。
面色形同惡鬼,原本冷峻的臉龐此刻扭曲一片。
鏗——!
鎮獄長刀鏗然出鞘。
刀鋒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變為一道寒芒直劈邱玉瑤面門!
這一刀。
快、狠、絕,毫無征兆!
邱玉瑤花容失色,幾乎是本能地抬腕一振——
盤繞在腕間的千機幻絲如銀蛇蘇醒,立時交織成一張柔韌細密的網,于刀鋒及面前三寸處猛然繃緊!
“錚——!”
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廂房!
刀絲相抵,氣勁迸濺!
邱玉瑤雖擋下這致命一擊,但那磅礴力道仍如巨浪拍身,將她整個人震得倒飛而出。
“喂!你這冰坨子,吃錯藥啦?!”
邱玉瑤強壓翻騰氣血,扶著墻站直身子,抬手指著顧逐野怒罵。
然而顧逐野恍若未聞。
他手腕一轉,鎮獄長刀挽出一朵森寒刀花,足下地面“咔嚓”龜裂,身形如離弦之箭再次暴起,刀鋒直取邱玉瑤咽喉!
殺意凜冽,不死不休!
就在刀鋒即將觸及少女肌膚的剎那——
“夠了。”
林燼淡然開口,袖袍隨意一拂。
浩蕩真氣自虛空涌現,凝成無數道半透明鎖鏈,頃刻鎖困顧逐野周身!
鎖鏈上符文流轉,任他如何掙扎嘶吼,竟動彈不得分毫。
“陛下,這家伙到底怎么了?”
邱玉瑤心有余悸地繞過被禁錮的顧逐野,躲到林燼身后,探出半個腦袋警惕張望。
林燼眉峰微蹙,未立即答話。
他邁步走到顧逐野面前,凝視那雙漆黑如淵的眼瞳——
那里沒有半分清明,只有深不見底的混沌與暴戾。
神識如細流探入。
林燼忽然輕“咦”一聲。
“不是刀魔作祟……”
他原以為是大日如來院的佛法封印松動,導致顧逐野體內刀魔再度失控。
可此刻感知之下,竟無半點刀魔氣息,反而是一股極其精純、陰冷的邪魔之力盤踞其識海!
也就是說。
顧逐野與方才那三名山民一樣,被邪魔侵染神智,淪為魔傀。
且這頭邪魔非同小可——
其本源至少是領主級別。
更棘手的是。
它似乎與顧逐野體內的刀魔形成了某種詭譎的共鳴,里應外合之下,才讓顧逐野這般意志堅韌之輩也眨眼間失守。
“陛下,要宰了他不?”
邱玉瑤這會兒緩過勁來,壯著膽子湊上前,手中千機幻絲寒光流轉。
她眨巴著那雙看似純良的大眼睛,問得一臉無辜。
林燼瞥她一眼,有些好笑。
這丫頭,報復心倒是挺重。
他不再多言,并指虛按顧逐野眉心。
雄渾真氣承載著神念洪流,悍然沖入其識海深處!
識海之內,景象詭異。
顧逐野的本我意識正變作一道持刀虛影,與一團翻騰不休的漆黑魔念殊死搏殺。
魔念時而化形為猙獰鬼面,時而散作萬千觸須,雖攻勢狂猛,卻隱隱被顧逐野的刀意壓制——
顯然。
即便身陷魔染,他仍在拼死抵抗。
“退下。”
林燼一襲玄衣凌空而立,翻掌壓下!
璀璨金光自掌心迸發,聚成一座巍峨山岳虛影,轟然鎮落!
“啊——!”
魔念發出凄厲尖嘯,瞬間被鎮壓收縮,最終凝成一具模糊人形,在黑霧中掙扎扭動。
“何時藏于此處的?”林燼冷聲質問。
那魔影抬起猩紅雙目,死死盯著林燼,忽然咧開嘴,喉中擠出破碎的、仿佛無數人重疊的嘶啞笑聲:
“原來是大淵皇帝……”
它笑聲驟止,語調轉為陰沉:“想知道?做夢!”
“圣族不日便將降臨,待界門洞開,爾等螻蟻,皆要淪為圣族奴畜!”
話音未落。
魔影身軀驟然膨脹——
詭異黑影猝然炸裂,散作縷縷黑煙,迅速消散于識海虛空。
連半點殘渣都未留下。
林燼收回神識,面色凝重。
這邪魔如此決絕自毀,顯然是為了杜絕一切被搜魂的可能。
其言辭篤定,氣焰滔天,宛如對降臨之事有著絕對把握。
破界丹,恐怕已成。
并且!
他一眼就能認出自己的身份,顯然是之前便知道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侵染顧逐野的邪魔,便是之前在大日如來院蠱惑凈歸的那一頭。
沒想到還真是難殺啊。
數息后。
顧逐野周身黑氣漸散,眼瞳中的漆黑如潮水退去,恢復清明。
林燼揮手撤去真氣鎖鏈。
“陛下……”
顧逐野踉蹌一步,單膝跪地,臉上血色盡失:“臣失職,竟被邪魔侵體而不自知,請陛下責罰!”
“邪魔詭譎,防不勝防。你體內本就有刀魔之氣,被趁虛而入亦非你之過。”
林燼探手虛扶:“起來罷。”
顧逐野依言起身,剛欲開口——
“噗!”
他猛地俯身,一口暗紅鮮血噴濺在地,身形搖搖欲墜!
林燼神色驟變。
一步上前扶住其肩,雄渾真氣如江河灌入,迅速游走其四肢百骸。
“怎么回事?”
顧逐野以刀拄地,拭去唇角血漬,喘息道:
“方才……丹田突生劇痛,如遭錐刺,霎時蔓延周身。但此刻已緩。”
“嗯?”
林燼真氣探向其丹田。
只見壁壘之外,佛光經文所化的金色鎖鏈依舊牢固纏繞,將其中洶涌的刀魔之氣死死封鎮。
就連昔日他與蕭煉聯手布下的雙重封印,也完好無損。
那這劇痛從何而來?
“當真無礙?”林燼沉聲再問。
顧逐野調息片刻,搖頭道:“應是刀魔趁機沖擊封印所致……臣已無恙。”
眼下似乎唯有此解。
林燼不再多言,只在他肩頭輕輕一拍。
一縷精純如琉璃的帝皇真氣悄無聲息沒入其丹田外圍,隱于封印脈絡之間——
此后但凡封印有絲毫異動。
他皆能瞬息感知。
“處理干凈。”
林燼掃了一眼地上三具魔傀殘軀。
“是!”
邱玉瑤立刻喚來心腹,低聲吩咐。
吩咐間。
她那雙大眼睛還時不時瞟向顧逐野,腕間千機幻絲若隱若現,儼然一副“你再發瘋我可就不客氣”的戒備模樣。
正廳內。
燭火重新明亮。
邱玉瑤殷勤地為林燼斟茶,小聲道:“陛下,既然確定是邪魔在背后收購灰晶石……那這差事,臣可就不管啦?”
她的人查查賬目、摸摸市井還行,真要追索邪魔蹤跡,無異于以卵擊石。
林燼聞言輕笑,未置可否。
他起身走至廳門處,仰首望天,招了招手。
不過片刻。
高空傳來一聲銳利啼鳴!
御風隼破云而下,穩穩落在林燼伸出的手臂上。
“傳朕令:命影殺衛即刻前往霧瘴山,徹查灰晶石流向及邪魔蹤跡。若有發現,速報!”
御風隼通靈般點頭。
振翅而起,化作一道青影消失在蒼穹之中。
林燼目送其遠去,眼中掠過一絲贊許。
小禾心思確實細膩。
自他離京,天聽監的御風隼便一直暗中隨行,只為確保圣令隨時可通傳天下——
這般周全,朝中少有人及。
林燼轉過身,眉梢輕抬,含笑問道:“丫頭,是不是有東西沒還給朕?”
邱玉瑤一怔。
隨即明白過來,忙將纏著千機幻絲的手腕一掩,藏到身后,連連搖頭:
“什么東西?我……我不知道。”
見她那副護食似的模樣。
林燼只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既然千機幻絲與她如此契合,送了又何妨。
隨后。
林燼踱至主座前。
正要坐下,余光瞥見前方臺面上擺著的一件物件,目光微頓,略帶疑惑道:
“這東西,你怎么還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