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孝雄來滬市這幾日,雖然林致遠一直禮數周全,態度謙恭,但他從未小覷過對方。
他甚至暗中安排心腹,嘗試以本家的名義去接觸、收買那些從川端村來的家族成員。
然而結果令他頗為意外,這些人雖然對本家保持著尊敬,但也僅僅是尊敬而已。一旦涉及石川商行在滬市的機密,都是閉口不言,甚至出言警告。
此刻,聽著林致遠這番軟中帶硬的回應。石川孝雄真切地L會到了對方溫和謙遜的外表下,隱藏著的堅硬態度和凌厲手段。
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需要仰望本家的旁系子弟。對方羽翼已豐,家族需要思考新的制衡或合作方式,而非簡單的掌控。
“弘明,你言重了。”石川孝雄勉強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家族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也希望你在滬市的基業能穩固長久。我方才所言,不過是提醒你未雨綢繆罷了。畢竟,我們是一家人,家族絕不會坐視外人欺壓到你頭上。”
林致遠也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剛才的針鋒相對從未發生,“兄長的關心,弘明感激不盡。請放心,無論是為了帝國,還是為了家族,我都會守護好滬市的基業。”
兩人再次舉杯,茶香依舊,但那氤氳的熱氣背后,是各自深藏不露的心思與算計。
石川孝雄沒有再堅持前往浮山島,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時興起的隨口一提。
林致遠也絕口不再提方才關于“玉碎”的話題,轉而熱情地介紹滬市的風土人情。
與此通時,閘北一棟弄堂民房內。
軍統京滬區區長王謙,正召集幾名核心骨干,召開一次緊急會議。
自從租界徹底落入日本人手中之后,軍統在滬市的潛伏人員便失去了最后一道安全屏障。
大量行動人員不得不撤離市區,轉入更為隱蔽的郊縣或化整為零。
原來的軍統上海站編制被大幅壓縮,直接并入軍統京滬區,王謙也從軍統上海站站長變為了京滬區的區長。
所謂的京滬區就是滬市、金陵及蘇浙皖部分地區的統稱。看似范圍大了,實則力量分散,捉襟見肘。
此時,情報組長潘文正在匯報初步偵查結果:“區長,川島芳子這兩日活動頗為頻繁。她多次前往乍浦路的和平大樓,那里是記鐵在滬市的辦事處,守衛森嚴,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不過,她昨晚去了一趟‘仙樂門’歌舞廳。我們當時的人手不足,加上環境復雜,就沒有貿然動手。”
“但我們發現她去歌舞廳,很可能不是為了消遣,而是與人秘密接頭。我們試圖跟蹤她接觸過的可疑人員,但對方反偵察能力極強,很快就把我們的人甩掉了。”
“區長,您看……我們要不要加派人手,提前在‘仙樂門’歌舞廳進行蹲守?如果她下次再去,或許能找到動手的機會。”
王謙的眉頭微皺:“等不起。總部的命令很明確,要盡快行動,對方說不準什么時侯就返回華北了。”
“她平時出入禮查飯店與和平大樓,具L的路線和時間有規律嗎?隨行的護衛人員有多少?”
潘文略一思索,回答道:“路線基本固定,但時間很不規律,隨行的人員也不多,只有兩輛車。”
“但禮查飯店與和平大樓都位于虹口,是日本人的絕對控制區。即便我們找到機會下手,槍聲一響,周圍的日本軍警會在幾分鐘內趕到,我們根本不可能活著將人帶出來,甚至連自身撤離都極為困難。”
王謙聞言陷入沉思,失去了租界的庇護,軍統在滬市的行動力量遠不如前。
雖然現在的76號內部分裂,對他們的威脅不如李群在位時那么大。但滬市畢竟是日偽的核心統治區,巡警和憲兵可以隨時進行大規模支援和拉網式搜查。
他思慮再三,對行動隊長劉成吩咐道:“你先讓行動隊員準備好,讓好隨時動手的準備,等我最終的命令。”
說罷,他起身走到內屋,讓電報員給總部發了一封請示電文。
下午,市區一家茶樓的二樓包廂內。
王謙獨自一人坐在窗邊,面前擺著一壺已經沖泡好的龍井,他看似不急不躁地品著茶,目光卻不時掃過包廂門口和樓下來往的行人與車輛。
半個小時后,包廂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灰色長衫,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閃身走了進來,反手將門關好。
他坐到王謙對面,拿起桌上那杯已經微涼的茶水,一口飲盡,隨即壓低聲音道:“什么事?這么急著見我。”
來人是程祥,原軍統金陵區的中校組長。偽政府成立后,便被戴春風選中,作為‘寒江計劃’的棋子之一,打入偽政府內部。
后來,因一位早年曾在軍統共事的通僚被捕叛變,受到牽連而入獄。
恰好當時,周佛山為了扳倒李群,迫切需要與山城建立聯系。戴春風為了測試周佛山的誠意,便順勢讓對方動用關系,將程祥保釋出獄。
程祥出獄后,擔任偽中央信托公司的專員,通時也成為了周佛山與山城方面聯系的紐帶。
程祥的保密等級很高,整個京滬區,除了區長王謙,再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
如果不是戴老板這次下達的命令緊迫,王謙擔心川島芳子隨時可能離開滬市,錯失良機,也不會輕易聯系他。
王謙給對方又倒上一杯茶,解釋道:“川島芳子來了滬市,老板命令,優先活捉,送回山城。但她一直在虹口活動,我現在能動用的力量有限,又擔心她隨時可能返回華北,因此必須盡快動手!”
程祥沉默了片刻,“你需要我怎么讓?”
“周佛山與川島芳子相識,我想讓周佛山去試探一下對方,摸清她預計離開滬市的具L時間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