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時分,佐川太郎才從駐滬司令部返回特高課。
帝國南下的作戰計劃是由大本營直接制定的,就連剛從金陵調往緬甸的第33師團的高級將領,在部隊開拔之前,對整體的戰略部署也知之甚少。
然而,如此機密的計劃,為什么會從滬市泄露出去?這令大本營倍感震驚,難道是大本營出了奸細?
就在不久前,東京特高課才剛破獲了由蘇聯人領導的“拉姆扎”小組。
因此這件事,引起了大本營的高度重視,責令佐川太郎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在滬市揪出泄密的源頭,挖出潛藏的鼴鼠。
佐川太郎回到特高課后,沒有片刻休息,立馬審訊‘花粉小組’的成員,
審訊室內,戴維被綁在特制的木架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被暗紅色的血污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十指的指甲已被全部拔去,裸露的甲床覆蓋著黑紅色的血痂,腫脹變形。
戴維雖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英國特工,但在十幾個小時的酷刑下早已瀕臨崩潰。
每一次昏死過去,都會被強心針和冷水潑醒,繼續下一輪的折磨。
若不是橋本每次審訊后都讓軍醫進行簡單的止血和消炎處理,戴維恐怕早已因失血或感染而喪命。
聽到腳步聲,戴維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虛弱的哀求道:“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求你們……給我一個痛快。”
待翻譯轉述完畢,佐川太郎緩步上前,伸手抬起戴維的下巴,迫使對方渙散的目光與自已對視:“告訴我,你平時,如何與情報市場的中間人聯系?”
戴維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內心似乎在經歷著巨大的掙扎與煎熬。
但他已經開了口,心理的堤壩一旦決口,崩潰便不可逆轉。
這些日本人的手段太過狠厲,他此刻唯一的奢望,就是速死。
良久,他緩緩開口:“一般……都是我向對方提出需求……然后等消息。或者……對方得到某些他們認為我需要的情報……也會主動聯系我……”
“具體聯絡方式?”佐川太郎追問。
“我們……是單線聯系。”戴維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通過一個特定的電話號碼聯系對方……如果對方有我想要的情報,會在《字林西報》的招工板塊,刊登一則特定的廣告通知我……看到廣告后,我再通過電話約定具體的交易方式和地點……”
“電話號碼是多少?”
在戴維報出一串數字后,佐川太郎立即示意身后的橋本去查證。
半小時后,橋本匆匆返回,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和無奈:“課長,是法國領事館的號碼。”
“八嘎!”佐川太郎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磚墻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額角青筋跳動,眼中閃過一絲暴戾,“就應該把這些礙事的法國佬也統統趕出滬市!”
然而,憤怒歸憤怒,佐川太郎心里很清楚,帝國目前尚未與維希法國撕破臉,還不能強行收回法租界。
這個電話號碼必定是領事館的公用電話,對方留下的也肯定是化名,即便現在拿著外交照會上門調查,以法國人那傲慢和敷衍的態度,最終也必定是一無所獲。
由于情報交易的利潤極其豐厚,對于許多在滬的外交人員和記者而言,這種高回報足以讓他們甘愿冒險。
哪怕被捕,他們也有外交豁免權,頂多被遣返。可只要交易一筆,便足夠他們回到本土過上富足的生活。
佐川太郎沉默良久,突然看向橋本,問道:“你們在抓捕時,鬧出的動靜大嗎?”
橋本連忙躬身回答:“我們是讓白俄人晚上冒充急診病人敲開的診所門,動手很快,應該沒有驚動鄰居。行動結束后,我還留了幾人一直蹲守在牙科診所附近,觀察是否還有身份不明的人上門探查。”
佐川太郎沉吟片刻,突然眼中精光一閃,吩咐道:“把人撤回來,只留一兩個人在那里就可以。”
“另外,立即送戴維去陸軍醫院,安排最好的治療。我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到能夠進行簡單的活動和對話狀態。”
橋本聞言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課長,您這是……?”
佐川太郎冷冷道,“這些情報販子個個都是驚弓之鳥,只有戴維親自出面,才可能引蛇出洞。”
橋本恍然大悟:“嗨依!屬下這就去安排!”
次日,佐川太郎再次來到駐滬司令部,面見澤田司令官。
澤田聽完佐川太郎的匯報,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讓參謀本部,制定幾份假的南下作戰計劃?”
“是的,閣下。”佐川太郎連忙躬身道:“我們現在無法判定是本土大本營,還是派遣軍內部出了叛徒。因此,我懇請參謀本部能夠針對不同的部門,精心炮制幾份內容迥異、但都具備足夠迷惑性的假計劃,分別釋放出去。”
“與此同時,我會讓被捕的英國特工在情報市場,高價懸賞帝國新的南下計劃。這樣,一旦哪一份假計劃出現在市場上,我們就可以鎖定泄密的源頭。”
“此外,還可以迷惑英國人,讓他們覺得我們已經放棄原有的作戰計劃。”
“呦西,此舉可謂一石三鳥!”澤田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的計劃,我會親自向參謀本部請示。我想,大本營一定比我們更想揪出這些叛徒。”
一周后,佐川太郎來到戴維的病房。
只見戴維正靠在病床上,望著窗外。他臉上的淤青已經淡化,但十指仍被厚厚的紗布包裹。
“戴維先生,看來你的氣色好多了。”佐川太郎示意身后的一名特工將電話取了過來,“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們,我們大日本帝國絕不虧待朋友。”
戴維的目光掃過那部電話,又回到佐川太郎臉上,聲音沙啞地開口:“你們打算懸賞多少錢?我建議,也是十萬美元。”
佐川太郎微微頷首,對這個金額沒有表示異議。畢竟,之前已經有人開出了這個價錢。
戴維見佐川太郎點頭,他的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終于可以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