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這場陸海軍之間的沖突終于平息。
吳淞口碼頭上,江風凜冽。石川孝介與林致遠站在送行的人群中,目送“雪風號”驅逐艦緩緩駛離港口。
石川孝介轉過身,語氣平靜地說道:“父親雖然不明白,我為什么執意要去‘雪風號’擔任副艦長。但對我主動請纓前往前線一事,他頗為欣慰。”
“他已經開始動用人脈為我運作,預計下個月調令就會下達。只是……”
石川孝介的聲音略微低沉,“千代子才懷有兩三個月的身孕,在這個時候離開她,我實在放心不下。”
林致遠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孝介,你我生于這個時代,正當建功立業,為國效力!”
他望向遠處海平面上漸行漸遠的艦影,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向往,“若我有你這般留學經歷和家世背景,早就跟隨帝國海軍馳騁萬里海疆了。”
石川孝介嘴唇微微一動,終究是沒有言語。
他心中清楚,石川家之所以看重林致遠,是看重他能為家族帶來的商業利益,以及在滬上各界的影響力。
這種關系,本質上仍是一場投資與利用。
倘若林致遠真要投身軍旅,除非已經爬到相當地位,否則家族絕不會傾斜太多資源予以扶持。
而他身為石川家三男,又已是米內家的侄女婿,自踏上這條路起,承接的便是家族毫無保留的栽培與期望。
這一點,林致遠自然無法比擬。
石川孝介收回思緒,輕嘆一聲:“走吧,我特意請了假,剩下的這段日子,要好好陪陪千代子。”
在回去的路上,林致遠不經意地問道:“孝介,想好給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嗎?”
石川孝介微微一怔,坦言道:“說實話,還未曾仔細想過。”
林致遠神色認真起來:“那回去之后,可得和千代子好好商量。名字不只是一個稱呼,更是一種寄托,一份期盼。”
石川孝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回到別墅后,石川孝介看到千代子正跪坐在廊下插花。太陽斜斜地照進來,把她的側影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寧靜而美好。
走到她身邊輕輕坐下,千代子抬起頭,溫柔一笑:“回來了?”
“嗯。”石川孝介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千代子尚未明顯隆起的小腹上,輕聲道:“我們是時候該給孩子取個名字了。”
千代子放下手中的花,語氣略帶嬌嗔:“我還以為你從不考慮這些事呢?其實我也悄悄想過幾個名字,不過終究要聽你的意思。”
石川孝介頓時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若是男孩,就叫石川遠佑。你即將遠行,希望這個名字能保佑你平安歸來。”
“若是女孩,就叫凜子,石川凜子。如清風般清澈,又如冰雪般堅韌。”
她抬眼望向他,輕聲問:“你覺得怎么樣?”
石川孝介輕輕將千代子摟入懷中,“名字很好,我很喜歡,相信父親也會喜歡的。”
與此同時,影佐的辦公室內。
影佐將一份調令推到桌案另一端,看向站在對面的晴氣:“你的調令下來了,到東番島的‘蕃務監視所’,擔任主官。”
晴氣聞言,身形微微一僵,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東番島的蕃務監視所,雖說主官也是中佐軍銜,但實際上是個被邊緣化的職位,主要負責監視那些難以馴服的原住民。
一想到東番島濕熱的氣候,偏遠的位置以及日后要與那些“生蕃”打交道的日子,晴氣便感到一陣眩暈。
影佐嘆了口氣,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這次是長谷主動要人,島田和本土的一些海軍高層在背后推動,大本營不得已才同意的。”
“畢竟這次你參與太深,海軍不可能善罷甘休。”
晴氣嘴唇動了動,最終只低聲回應:“屬下明白。”
“參謀本部近幾日會派人來滬。工作交接完成之前,你仍須妥善處理所有事務,特別是與76號的對接工作。”
“嗨依!”晴氣機械地行禮,隨即轉身退出辦公室。
晴氣離開后,影佐起身踱至窗邊,望著梅花樓外的街景,目光深沉。
他并沒有對晴氣和盤托出全部實情。
這一次長谷的突然發難,背后實則有石川弘明在暗中推動。
對石川弘明啟動調查程序,終究是觸怒了對方,只是他沒想到,對方在海軍中的影響力會如此之大。
雖說,他對晴氣近來與李群交往過密有所不滿。
但晴氣畢竟跟隨他這么久,落得如此下場,終究有些不忍。
晚上,林致遠與森田稍作偽裝后,一同前往租界。
兩人乘坐的轎車前后各有一輛護衛車,一共帶了十余名護衛。
“石川君,我們就這么前往租界,是否太過冒險了?”森田有些不安地問道。
“森田君,你且安心,我的這些護衛皆身經百戰,足以應對各種狀況。”
不久,車隊在靜安寺路一家裝飾典雅的西式酒吧門前停下。
酒吧門面并不張揚,但門口站著兩名身材高大的歐美籍守衛,顯得格外有氣勢。
森田看著門口的守衛,有些遲疑地看向林致遠:“石川君,這究竟是什么地方?”
林致遠解釋道:“你可以把這里理解為西洋人的‘居酒屋’,他們稱之為‘酒吧’或‘俱樂部’。是放松、談生意的好去處。”
森田聞言,眼睛不由一亮,他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好奇與期待問道:“石川君,那這里,有沒有像我們那里那樣的‘藝伎’陪伴?”
林致遠聽罷不由朗聲大笑:“有的,當然有。走吧,森田君,今晚帶你領略一下另一種‘戰場’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