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在行僵住了，他落在林簾額頭上的手，停在了那，不動了。

    他的雙眼，看著這睜開的眼睛，不敢有半點移動。

    林簾眼睛睜開，里面被一片水包裹，清亮的能看見里面的所有神色。

    而這些神色是，恐懼，深深的恐懼。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但很快，這恐懼不見，因為她閉了眼。

    而她身體也坐了起來，手捂住心口，滿臉痛苦。

    韓在行臉色變了，“林簾！”

    他站起來，抱住這彎身的人。

    林簾緊捂著心口，臉上的痛苦讓她沒了平常的神色。

    她眼睛緊閉，似乎疼痛讓她無法睜開雙眼。

    這樣的林簾，韓在行慌了。

    “醫生！醫生！”

    老爺子的人就在外面打電話，聽見這里面的聲音，立刻跑進來，包括守在外面的保鏢。

    韓在行大吼，“叫醫生！”

    老爺子的人不敢耽擱，飛快跑了出去，但保鏢跑的比他快。

    老爺子的人看見保鏢去了，停下來，趕緊拿起手機打電話，但他手機還在通話中。

    剛剛他沒來得及掛電話，而電話里的人也沒有掛電話。

    “付助理，你還在聽嗎？”

    付乘的聲音沉穩傳來，“我在，麻煩告訴我林小姐現在的情況。”

    剛剛老爺子的人給付乘打電話，告訴她林簾現在的情況，同時也把他的想法說了，那便是讓林簾轉院。

    但不等付乘回答，他便聽見了韓在行的聲音。

    老爺子的人看病房，說：“剛剛我出來給你打電話了，不知道林小姐什么情況。”

    “但我出來前，林小姐沒醒，而剛剛聽見韓少爺的聲音，我跑進去看，看見林小姐醒了，可林小姐情況很不對。”

    老爺子的人仔細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

    付乘說：“哪里不對？”

    “就是……”

    老爺子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皺眉說：“就好像很痛苦，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付乘聽著手機里的聲音，神色沉凝。

    林簾的情況他沒有親眼見，他無法確定林簾是怎么回事。

    “你先……”

    付乘話沒說完，手機里聲音便傳來，“醫生來了，我先跟著醫生進去看看，等有結果了，我……”

    付乘打斷他，“麻煩不要掛電話。”

    老爺子的人一頓，明白付乘的意思，說：“我不掛電話。”

    說完，他拿下手機，跟著快步過來的醫生進了病房。

    付乘站在走廊拐角后的盡頭，聽著手機里的聲音。

    他神色沉穩，半點不亂。

    但他心里，是緊的。

    這個時候，林簾不能有事。

    醫生到了病房，極快給林簾檢查，可林簾抓著韓在行的手，頭低著，聲音艱難，卻堅定的說：“我沒事。”

    沒事？

    這樣一眼便能看出痛苦的她怎么可能沒事？

    韓在行握緊她的手，這手很緊，卻不穩，“林簾，你是不是哪里痛？你告訴我。”

    林簾搖頭，“我沒事，真的沒事……”

    她手緊抓著心口的衣服，身子彎著，似被疾病纏繞，可她聲音一字一頓，含著痛苦，卻也含著堅持。

    她不要看醫生。

    韓在行看著她抓著心口的手，看著她滿臉痛苦卻強撐的臉，他的心好似被無數只手抓扯。

    “好，我們不看醫生。”

    “但你告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些。”

    她的痛，讓他的心滴血。

    林簾五指抓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不那痛。

    “在行，讓我一個人待會……”

    “……”

    韓在行的身體此時緊繃到如一塊硬鐵，他抱著林簾的手，上面凸起的筋脈噴張到最大。

    他低頭，臉上浮起一點笑。

    隨著這點笑的出現，他抱著她的手松開了。

    “好，我們出去。”

    他的手離開她的身體，僵硬著，保持著那抓握的姿勢。

    當他的手再沒有東西，他垂下，然后蜷握。

    他看著醫生，“我們出去。”

    他眼睛很紅，卻含著笑，而這笑，看著讓人那么沉重。

    醫生想給林簾做檢查，確定她的情況，但林簾現在的狀態，他點頭，先一步出了去。

    老爺子的人見醫生離開了，他看向床上的人。

    從他進來開始到現在，林簾沒有抬過頭，他無法看見林簾的臉，更何況是她的神色。

    但林簾現在這個狀態，她全身都在壓抑著一股氣息，不用看她的臉都知道她現在狀態很不好。

    老爺子的人眉頭皺緊，還是離開了。

    林簾想一個人待會，他們沒辦法阻止。

    醫生和老爺子的人都出去了，病房里留下韓在行和林簾，韓在行站在床前，看著這隱隱顫抖的身子，輕聲，“我就在外面。”

    他手握了握，緩步，離開病房。

    林簾坐在床上，身子彎著，當病房門關上，她頭更是低下去，那抓著衣服，被子的手更緊。

    而被子上，有什么東西滴落，然后暈染。

    老爺子的人出去后便拿起手機，手機還在通話中，“付助理，還在聽嗎？”

    “在。”

    老爺子的人嘆氣，“我出來了，林小姐要求一個人在里面。”

    說完，他看向病房。

    韓在行出來了。

    老爺子的人說：“韓少爺也出來了。”

    付乘說：“我大概知道情況了，你在病房外守著，哪里都不要去。”

    “轉院的事暫且放下，待會我讓我這邊的一個醫生給你來電話，了解情況。”

    “好的。”

    電話掛斷，老爺子的人看向韓在行。

    韓在行關了病房門，就這么站在了門外，而他的手，還落在門把手上，沒有收回。

    老爺子的人走過去，“韓少爺。”

    韓在行頭低著，他臉上的那絲笑沒有了，有的是無盡的沉默。

    聽見老爺子的人的話，他握著門把手的手松開，然后往前走。

    老爺子的人不知道韓在行要去哪，他看著他，心里有些不放心。

    林簾情況不好，韓在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有些擔心。

    韓在行走了幾步，腳步突然停下，他背對著老爺子的人，說：“我有話跟你說，麻煩你過來一下。”

    兩人走到前面一些，林簾病房外由保鏢守著。

    沒走多遠，韓在行停下，他轉身，看著前方的病房。

    這個距離，他說話，里面的人不會聽見。

    老爺子的人看著韓在行，說：“韓少爺，您說。”

    韓在行目光落在前方，眼里含著無盡感情，而這些感情，都在他眼里沉淀。

    “不要告訴她我去了明山，把她帶來醫院的事。”

    “如果她問起，就說我是在得知她出事后才來的這里。”

    老爺子的人愣了。

    韓在行轉頭，看著他，“麻煩了。”

    付乘去了病房，但他還沒走到病房，手機便響了。

    付乘拿起手機，“喂。”

    “好，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看時間，往病房去。

    而此時，病房外，除了保鏢沒有別的人。

    ICU病房，床被搖了起來，湛廉時由躺變為靠。

    那雙深寂的眸子，此時閉上了。

    托尼坐在床前，看著這閉眸的人。

    “差點以為你撐不過，害得我這兩天心率都不齊。”

    托尼坐在椅子里，雙腿交疊，雙手交叉，臉上帶笑，似在說一件有趣的事。

    可他眼里，沒有真的笑。

    “聯系她那邊的醫生。”

    ‘她’還是‘他’？

    托尼聽著這句話，臉上笑濃郁了，“聯系誰的醫生？說清楚。”

    “你不說清楚，我可不知道。”

    湛廉時眼眸睜開，他看著虛空，而不是看著托尼，“馬上聯系。”

    “……”

    托尼笑了，他低頭，似很愉悅，笑容滿面。

    “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林簾沒有受傷。”

    “她的情況不嚴重。”

    “退一萬步說。”

    托尼抬頭，看著這即便躺在病床上，也沒有半點脆弱的人，笑道，“她再怎么也沒有你嚴重。”

    那看著虛空的人，視線落在托尼臉上。

    那沉淵，把他籠罩。

    托尼對上這雙眼眸，他笑著，眼里的笑半點不退。

    “湛廉時，你是要把命給林簾嗎？”

    “……”

    病房里的氣息寂了，凝了。

    托尼笑著說：“還是你覺得，你把命給她，她會感激你？”

    “……”

    “那要不要我告訴你一件事，假如林簾死了，你是什么樣的感受，那么你死了，林簾就是什么樣的感受。”

    “你，湛廉時，不是一個人。”

    “你的世界，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

    托尼在笑，這笑隨著他的話一點點冷卻，最后冰冷。

    湛廉時看著托尼，看著這雙眼里逐漸漫出的憤怒，他轉眸，“我不會死。”

    “呵！”

    “好，湛廉時，記住你這句話。”

    咔擦，付乘進來。

    他進來這一刻，感覺到病房里氣息的不對。

    盡管只有一秒。

    付乘看床上的人，再看托尼，走過去。

    “湛總，趙起偉去了警局，而警察，也在來醫院的路上。”

    湛廉時醒了，警察需要過來了解情況。

    林簾那邊，警察也會很快過去。

    “嗯。”

    托尼起身，“OK，沒我的事了，你們聊。”

    他雙手插兜，輕松離開，之前的憤怒，半點不見。

    病房門咔噠合上，付乘看湛廉時，“以秦漢目前的情況，不會允許探視。”

    “但趙起偉請了律師，律師有權探視，了解情況。”

    “而我們這邊證據充分，故意殺人，傷害，侮辱的罪，秦漢逃不掉。”

    “相信趙起偉也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現在應該是想著怎么讓秦漢不死，或者少判幾年。”

    湛廉時和林簾昏迷的這兩天里，沒有一個人閑著。

    調查，取證，一條條，一件件，半點不落。

    而秦漢做的事，嚴重到可以判死刑。

    趙起偉，不會讓秦漢死。

    他們，也不會讓秦漢這么輕松的把這件事蓋過去。

    除非，昨天什么都沒有發生。

    付乘說完，繼續說：“您讓我查的事已經查的差不多，不出意外，明天就會傳過來。”

    “嗯。”

    湛廉時眼眸閉上。

    付乘唇動，還有事情要說，但他聲音止住了。

    湛廉時剛醒就處理這些事，不停歇的，而他忘了，他的身體，還很虛弱。

    “您休息，這外面的事，我都會安排，處理好，請放心。”

    “……”

    湛廉時沒再出聲，付乘離開病房。

    但在他要打開病房門時，湛廉時的聲音落進他耳里，“這段時間，盯緊秦又百。”

    付乘心里一緊，說：“明白。”

    走廊上靜寂，付乘走出來，視線落在一個人身上，然后走過去。

    托尼拿著手機在聽電話，“她沒事，讓她一個人待會。”

    “真的沒事？”

    “可林小姐那模樣，讓人很不放心。”

    “沒事，她現在需要時間冷靜。”

    “冷靜？”

    托尼嘴角彎起笑，這笑并不愉悅，也不嘲諷，只是一個知道一切，看透一切，然后很平靜的笑。

    “她會恢復的，你們不要去打擾她。”

    “等她冷靜下來，給我打電話。”

    托尼掛了電話。

    付乘走過來，“怎么樣？”

    他在進病房前，給托尼發了消息，告訴他林簾的情況。

    托尼出來后，便給老爺子的人打電話。

    手機放兜里，托尼轉身，笑著看付乘，“她沒事。”

    這一臉的輕松，不是說假。

    付乘點頭，“林小姐醒過來了，湛總也醒了，警察很快會過來，不出意外，明天應該能定結案。”

    托尼滿意的笑，拍付乘的肩，“我相信。”

    夜晚九點整，警察局。

    林律師接著電話，從警察局里出來。

    “是的，就是這樣。”

    “對。”

    “盡快。”

    他掛了電話，往外面去，但很快，他腳步停下。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警察局外。

    副駕駛座的人趕忙下車，打開后座車門。

    一身正經西裝，頭發打理的精致的人走出。

    他一出現，周圍的風都變得邪肆了。

    林律師看著這下車的人，走過去。

    趙起偉扣上西裝外套的紐扣，看著那朝他走來的人，他嘴角邪勾。

    “我終于見到咱們鼎鼎大名的林大律師了。”

    林律師走過來，停在趙起偉面前，他身后的人也跟著停下。

    這次來D市，不是林律師一人，而是一個團隊。

    “趙總。”

    “哦，林律師竟然認識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林律師看著趙起偉，臉上是客氣禮貌的笑，“京都趙總，沒人不認識。”

    趙起偉嘖了聲，皺眉搖頭，“這可不一定。”

    “我趙起偉的名頭，哪里趕得上咱們湛總的名頭？”

    林律師笑，不說話。

    趙起偉身后的人上前，“趙總，我們的律師到了。”

    趙起偉驚訝，“這么快？”

    林律師說：“趙總還有事，我們便不打擾了。”

    說完，離開。

    趙起偉轉身，“林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