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沒到,祝一宵走進(jìn)祝憐青的辦公室,臉色嚴(yán)肅:“我給你放假,現(xiàn)在回去休息,公司這邊有我。”
祝憐青抬眸,神色漠然:“不用。”
他一旦放過自已,就會忍不住想起江梨。
祝一宵一把奪過祝憐青手里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你的事,爸媽以后都不會插手,但今天必須回家休息。”
祝憐青冷笑:“吃了安眠藥也睡不著,我回去發(fā)呆么?”
祝一宵沉默地注視著祝憐青,“她才走了一月,你就這樣......”
祝憐青心口一疼。
原來才離開一個月,他卻仿佛度過了無數(shù)個漫長的冬季,流逝的時鐘里只有他一人守著空曠的房子。
“回家。”
“回祝家。”
“張姨做了你喜歡的菜。”
祝憐青的眼睛漸漸亮起,似乎同意了他的建議:“我還約了醫(yī)生。”
“醫(yī)生也會到家里去。”
“好。”
祝一宵拽住祝憐青的手腕往外走:“走,回家。”
祝憐青回到祝家。
張翠蘭和劉叔看見他清瘦頹廢的模樣都震驚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開口:“少爺,怎么......”
兩人面面相覷,劉叔忙走上去:“少爺!”
祝憐青禮貌地笑了笑:“劉叔。”
“少爺先喝點水。”劉叔遞上一杯溫水。
祝太太瞧他這狀態(tài),眼眶突然就熱了,心口又酸又沉,忙轉(zhuǎn)過身收斂情緒。
隨即囑咐張翠蘭:“張姨,一會做玉米排骨。”頓了頓,看向祝憐青,放柔了聲音:“憐青,還想吃什么?”
祝憐青抿了一口水,“甜的。”
他不嗜甜,卻因為江梨的口味也漸漸地愛上吃甜口的菜。
“松鼠桂魚?”祝太太問。
“好。”
說完,祝憐青放下水杯,往樓上走去。
劉叔十分好奇祝憐青這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瘦成這樣,張翠蘭走到他身邊小幅度地拉了拉衣袖:“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劉叔搖頭。
張翠蘭不敢想象,他是不是因為江梨的離開才變成這樣?
劉叔回頭注視著張翠蘭:“阿梨來嗎?”
張翠蘭心中一緊,“不回來。”
祝憐青回到臥室掃視一圈,沒有什么變化,轉(zhuǎn)頭往自已的畫室走去。
畫室內(nèi)一切照舊。
祝憐青突然想起之前的畫像,順勢打開柜子,抽出里面的一沓畫像,每一張都是扎著馬尾、露出小梨渦的江梨。
燦爛奪目。
每一張下面都沒有署名。
祝憐青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畫像,指尖從額頭一點一點地劃過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上揚的嘴角,他的嘴角也跟著漸漸彎起弧度。
晚上,孟歸醫(yī)生來時瞧他有點開心的模樣,夸道:“今天狀態(tài)不錯。”
祝憐青勉強(qiáng)笑了笑。
“你應(yīng)該好好休息一陣子,工作都先放一放。”
孟歸是祝憐青的心理醫(yī)生,自然知道他的情況,和他口中的妻子。
“孟醫(yī)生,今晚還要吃藥么?”
孟歸搖頭,“不要一直依賴藥物入眠,你可以嘗試下催眠。”
“催眠?”
“對。”孟歸認(rèn)真地注視著他,“今晚有好好吃飯么?”
“吃了。”
今天比之前好多了,沒有看見米飯就嘔吐。
孟歸推了推眼鏡,語氣認(rèn)真:“心病還須心藥醫(yī),我還是希望你回到自已妻子身邊,她才是你的藥。”
祝憐青垂眸,“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想見我。”
“那你偷偷看一眼呢?”
見他神情動搖,孟歸繼續(xù)道:“反正你也知道她的住處,偷偷看一眼而已。”
看一眼?
祝憐青抬頭,直視著孟歸。
孟歸聳了聳肩,“要不要去決定權(quán)還在你手里。”
僅僅思考一瞬,祝憐青便打消了念頭,江梨看見他,肯定會以為自已是把她抓回去的。
祝憐青不想看見兩人對視那一刻,江梨臉上涌現(xiàn)的害怕和惶恐。
“不用。”
“我繼續(xù)吃藥。”
孟歸無奈地嘆氣,“行,今晚先試試不吃藥能不能入睡,如果可以,我們就減輕劑量,還有,一定要休息!”
“在家里住幾天,說說話也好。”
“好。”
想你,想你,想你。
——
時間流逝得很緩慢,一眨眼江梨已經(jīng)離開兩個月之久。
祝憐青的日記本還在不間斷地寫著,字里行間都在訴說著“想你”兩個字。
黑夜落下帷幕,祝憐青剛結(jié)束飯局。
關(guān)衡替他擋下了全部的酒,醉醺醺地依靠在椅子上,費勁地說著話:“少爺,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家了。”
“你記得先去看醫(yī)生,看完再回家。”
“嗯。”祝憐青安排人送關(guān)衡去酒店休息,自已驅(qū)車前往醫(yī)院接受心理治療。
這些日子,他也說不清自已的病是不是又好了點,至少在醫(yī)院里偶遇周嘉樹也能禮貌地點下頭示意打招呼。
他和孟歸說了這些話,孟歸笑了笑,無比肯定道:“因為你說過你的妻子很愛你,她愛你就足夠了。”
祝憐青愣了愣神,哽著喉嚨:“可我還是很想她,最近老是聽到她對我大吼大叫,夢里也總是很生氣地注視我。”
孟歸耐心地傾聽著,等他說完,總結(jié)出結(jié)論:“在你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很害怕、很抵觸這件事,祝憐青,你要告訴自已,這些都是假的,你的妻子很愛你。”
祝憐青抿了抿唇,可回想起夢里江梨的哭鬧,手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確實很害怕江梨有一天不要他。
“今天需要催眠治療么?”
祝憐青搖頭,“今天八月十六。”
“是什么特殊日子?”孟歸問。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只是昨天她讓我早點回去。”
孟歸凝望著面前的男人,精致的五官也很難掩蓋住憔悴疲態(tài),一雙眼睛里蒙著頹敗,眼底泛著青黑,白色襯衫領(lǐng)口松垮,鎖骨凸起得格外明顯,單薄易碎。
孟歸語重心長道:“你沒按時吃藥。”
他吃了藥,江梨就會消失,所以一直放任自已。
孟歸氣得配好藥遞到祝憐青面前:“吃了,不吃不許走。”
祝憐青心中一急,有點后悔來找他,卻還是沉默地吃完藥,“吃完了。”
孟歸怕他藏藥,逼他張嘴檢查,口腔里干干凈凈才放下心來。
“真的吃的。”祝憐青不著調(diào)地挑了下眉。
“回去好好休息,別再折騰,我瞧你似乎又瘦了。”
祝憐青抓起西裝外套往外走:“好。”
——
晚上十點的街道車流來來往往。
祝憐青開著車,突然聽到身側(cè)江梨的清脆聲音:“你今天回來遲了!”
他視線恍惚著掃過空蕩蕩的副駕駛,卻看見江梨正在吃零食,還問他:“你要不要吃?我喂你。”
祝憐青眼眸一彎,短短幾息,眼里蓄滿了星星點點的碎芒,回應(yīng)著江梨的話:“有飯局,所以回來得遲。”
江梨眉頭一皺,扔掉手里的零食,瞪他:“你傻笑什么?”
“祝憐青,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讓人討厭,明明說好了早早回來的,又食言了。”
江梨說得委屈,眼淚啪嗒啪嗒落下。
他的一顆心都要被她的眼淚揉碎了,疼得幾乎喘不過氣,努力地安慰她:“別哭了,我一會就到家,好不好?”
江梨大吼:“祝憐青,我不要你了!”
隨后消失在祝憐青的眼前。
祝憐青心臟驟縮,忘了呼吸。
下一秒,一道強(qiáng)光刺進(jìn)視野,前方一輛失控的貨車朝他沖過去,司機(jī)來不及減速,兩輛車狠狠撞在一起,碰撞的瞬間車上的安全氣囊彈出,車玻璃碎裂一地。
祝憐青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滴落,腦袋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祝憐青攥緊方向盤,生生嘔出一口血,江梨,你憑什么不要我?
最后,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地重復(fù)了句:“江梨,你憑……什么不要我……”
視線漸漸模糊。
耳邊重新嘈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