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大禮堂，莊嚴肅穆。
穹頂之上，巨大的紅色星耀徽章熠熠生輝。
下方，是黑壓壓的人群。
數(shù)千名身著統(tǒng)一軍綠色T恤的新生，按照學(xué)院方陣，整齊劃一地坐著。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自豪與對未來的憧憬。
蘇誠、王大力和陳浩來得晚，便坐在計算機學(xué)院方陣的空位里。
典禮準時開始。
一名頂著大校肩章的主持人走上講臺，聲音洪亮而有力。
“同志們，同學(xué)們！首先，我代表校委，向來自五湖四海的1000余名新同學(xué)，表示最熱烈的歡迎！”
啪啪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響徹整個禮堂。
“過去的一年，是我校取得輝煌成就的一年！我校‘天弓’系列超級計算機再次打破世界運算速度記錄！由我校主導(dǎo)攻關(guān)的新一代高超音速飛行器熱防護材料取得重大突破！我校參與優(yōu)化的北斗導(dǎo)航系統(tǒng)核心算法，將定位精度提升至厘米級！”
每一項成就念出，都引來一陣低低的驚嘆和更加熱烈的掌聲。
這些只在新聞里聽過的國之重器，如今都與他們息息相關(guān)！
“我校的畢業(yè)生，更是在各自的崗位上，為國爭光！去年畢業(yè)的學(xué)員張海龍，服役于遼洲航母戰(zhàn)斗群，榮立二等功！學(xué)員李浩存，作為我軍首批J-20飛行員，圓滿完成多次重大演訓(xùn)任務(wù)！學(xué)員趙衛(wèi)國，駐守高原邊防一線，在去年的邊境對峙中英勇無畏，榮立一等功……”
一個個光輝的名字，一件件英雄的事跡。
臺下的新生們聽得熱血沸騰，許多人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光芒。
這就是他們的學(xué)長！
這就是他們未來的模樣！
在將氣氛推向最高潮后，主持人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無比崇敬的語氣說道。
“今天，我們非常榮幸地，請到了一位特殊的嘉賓。”
“他是我校的前任校長，也是我們大夏著名的軍事理論家。”
“下面，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方新紅少將為我們做開學(xué)第一講！”
話音剛落。
全場掌聲如潮，經(jīng)久不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講臺的側(cè)方。
一個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那是一位老人。
頭發(fā)花白，但腰桿卻挺得筆直。
他穿著一身沒有任何多余配飾的舊軍裝，步伐沉穩(wěn)，一步一步走到了講臺中央。
他就是方新紅。
他沒有像其他領(lǐng)導(dǎo)一樣向臺下?lián)]手致意，也沒有微笑。
他就那么靜靜地站著，等掌聲漸漸平息。
禮堂內(nèi)，上千雙眼睛注視著他。
那目光里充滿了好奇、期待，還有一絲因那演講標(biāo)題而產(chǎn)生的困惑。
方新紅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臺下一張張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臉。
他的眼神，與這熱烈的氣氛格格不入。
那里面沒有欣慰，沒有鼓勵。
反倒是流露著一抹淡淡的，幾乎讓人心頭發(fā)緊的哀傷。
終于，他開口了。
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遍了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第一句話，就讓全場所有人的笑容，瞬間凝固。
“各位同學(xué)，我要講的可能讓你們失望了。”
“國防科技大學(xué)的性價比，真的很低！”
轟！
整個禮堂，死寂一秒。
隨即，炸開了鍋！
“什么？”
“他……他說什么？性價比低？”
“我沒聽錯吧？開學(xué)典禮上說這個？”
新生們面面相覷，臉上的興奮和自豪被錯愕與不解所取代。
他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聲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
王大力瞪圓了眼睛，第一個沒忍住，低聲罵道：“這老頭瘋了吧？他知道自已在說什么嗎？”
陳浩則緊鎖眉頭，扶了扶眼鏡，死死盯著臺上的方新紅，陷入了沉思。
蘇誠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看著那個站在萬眾矚目之下，卻顯得無比孤獨的老人。
臺上的校領(lǐng)導(dǎo)們，臉色如常。
一陣騷動之后，在各隊長的維持下，現(xiàn)場的議論聲漸漸平息。
但那種詭異的氣氛，卻愈發(fā)濃重。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位前校長接下來要說什么。
然而，方新紅并沒有對他的話進行任何解釋。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臺下的學(xué)生們，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在座各位的高考分數(shù)，很多都夠得上清華，夠得上北大吧？”
“夏國還有那么幾所享譽世界的綜合性大學(xué)，有金融，有法律，有管理，有那么多光鮮亮麗，能讓你們成為人上人的專業(yè)。”
“你們?yōu)槭裁床蝗ィ俊?/p>
“為什么，要來我們國防科大？”
學(xué)生們都愣住了，下意識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是啊，為什么？
為了保家衛(wèi)國的理想？為了那身軍裝的榮耀？
就在眾人沉思之際，方新新走到了講臺的邊緣。
他抬起手，沒有指向屏幕上的豐功偉績，而是指向禮堂之外，指向那座莊嚴的校門。
“你們可別忘了，踏入這個校門之后，就不再是普通大學(xué)生了。”
“這里，是軍事化管理！”
“你們平時連出一趟校門，都需要層層上報，等候?qū)徟 ?/p>
“這里沒有自由的戀愛，沒有豐富的社團，沒有多姿多彩的課余生活！你們的青春，將被禁錮在這四四方方的校園里！”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質(zhì)問的嚴厲！
“你們?yōu)槭裁锤试溉淌苓@些條條框框，來這里讀書？”
“國防科大教的知識，人家哈工大也有！人家西工大也有！說不定，人家的理論研究，比我們還更高深！”
“你們是瘋了嗎？！”
“僅僅，是為了學(xué)校每個月發(fā)給你們的那一千多塊生活費？”
“還是為了畢業(yè)之后，肩膀上那顆小小的，代表著中尉軍銜的肩章？”
一連串的質(zhì)問，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所有新生的心坎上。
禮堂里，鴉雀無聲。
很多人的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迷茫，甚至是些許動搖的神色。
方新紅看著他們的反應(yīng)，緩緩走回講臺中央。
他停頓了許久，才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氣，說出了結(jié)論。
“所以我說，國防科技大學(xué)的性價比，真的很低，很低啊……”
“放眼整個大夏，這所學(xué)校因為它的體制，因為它的使命，注定了無法培養(yǎng)出享譽全球，拿諾貝爾獎的科學(xué)家。”
“也注定了，無法走出富可敵國，登頂財富榜的企業(yè)家。”
“它給不了你們世俗意義上的名，也給不了你們利。”
他環(huán)視全場，目光如刀。
“你們說，這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話音落下。
全場嘩然！
這一次，是徹底的，無法抑制的嘩然！
如果說之前只是困惑，那么現(xiàn)在，許多學(xué)生的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憤怒和屈辱！
他們拼盡全力，過關(guān)斬將，懷揣著最崇高的理想來到這座夢想中的學(xué)府。
結(jié)果，在開學(xué)第一天，就被前任校長當(dāng)頭潑了一盆冷水！
把他們引以為傲的選擇，貶低得一文不值！
“他在胡說八道些什么！”王大力氣得臉都紅了，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就連一向冷靜的陳浩，臉色也變得無比難看。
只有蘇誠。
他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越過那些憤怒、迷茫、屈辱的臉。
他看著臺上的方新紅。
他從老人那哀傷的眼神深處，讀懂了另一層意思。
這不是貶低。
這是一場篩選。
一場用最殘酷的方式，進行的信仰篩選！
就在全場亂成一鍋粥，校領(lǐng)導(dǎo)們準備上臺干預(yù)的時候。
方新紅，再次開口了。
他沒有去安撫眾人的情緒，而是問出了最后一個，也是最致命的一個問題。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尖刀，精準地刺入每個人的心臟。
“那么現(xiàn)在，聽完了我的話。”
“你們……有誰后悔了嗎？”
有誰后悔了嗎？
這句話，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整個禮堂的火藥桶。
“后悔？我為什么要后悔！”
“我們是憑本事考進來的！不是來聽你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的！”
“你憑什么貶低我們的學(xué)校！貶低我們的選擇！”
憤怒的質(zhì)問聲，此起彼伏。
臺下的新生們血氣方剛，正是最驕傲，最容不得質(zhì)疑的年紀。
方新紅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狠狠抽他們的耳光。
王大力氣得臉都漲成了豬肝色，要不是陳浩死死拉著他，他恐怕已經(jīng)站起來指著鼻子罵了。
“這老頭子……他到底想干什么！”王大力咬牙切齒地低吼。
就連家長席，也騷動起來。
許多家長臉上寫滿了不忿，他們?yōu)楹⒆痈械津湴粒瑓s在這里聽著前校長把這所英雄輩出的學(xué)府說得一文不值。
臺上的校領(lǐng)導(dǎo)們，仍然神情自若，未受影響。
主持人幾次想上前打斷，卻都被方新紅一個眼神制止了。
整個禮堂，亂成了一鍋粥。
然而，就在這片喧囂的頂峰。
講臺上的方新紅，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動作。
他緩緩地，舉起了自已的手。
然后，用一種比之前更加沙啞，甚至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是，我！”
“我后悔了。”
轟！
整個禮堂的喧囂，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