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那句“研究抓豬的事兒”剛落地,旁邊呼哧帶喘的三狗子就插嘴了,聲音還帶著點剛才哭嚎后的沙啞:
“抓啥豬啊光陽哥這黑燈瞎火冰天雪地的,等現抓得啥時候?二埋汰這嘴還‘嘶嘶’漏風呢,不得趕緊拾掇?”
陳光陽把開山大斧往雪地里一拄,瞥了三狗子一眼,又掃了掃被架著、半邊臉腫成發面饅頭還缺了門牙、模樣凄慘又滑稽的二埋汰。
嘴角那點笑意更深了,帶著點“早料到了”的意味:
“急個屁!豬,現成的。”
他聲音不高,卻讓周圍收拾繩索、冰镩的漢子們都停了手。
七八道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連疼得直抽冷氣的二埋汰也努力把腫成縫的眼睛睜大了些。
“錚子,”陳光陽朝旁邊搓著手哈氣的李錚一努嘴。
“跟大伙兒說說,咱今兒在林子里頭,除了套那幾只沙半雞,還撞見啥‘大貨’了?”
李錚那張被冷風吹得發紅的臉上立刻泛起一絲興奮,他挺了挺腰板,聲音洪亮,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沖勁兒:“嘿!碰上了一群野豬,打獵到手了!”
他邊說邊比劃,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氣里凝成白霧。
人群“嗡”地一下炸開了鍋。
“好家伙!三百斤的炮卵子?!”
“陳光陽就是尿性!出手就見紅!”
“我說呢!回來路上看你倆拖幾個大家伙,蓋著雪,還當是啥!”
“這下好了!現成的‘殺豬菜’材料!二埋汰,你小子命是撿回來的,這口福也是蹭上熱乎的了!”
漢子們臉上都露出喜色,搓著手,哈著白氣,仿佛已經聞到了熱騰騰的豬肉燉酸菜香。
被架著的二埋汰卻臊得慌。他那張血乎刺啦的臉,此刻又漲紅了幾分,腫著的嘴唇哆嗦著,想說話,結果一張嘴,冷風裹著雪花直往豁牙洞里灌。
激得他一個激靈,趕緊閉上,只發出“嘶…哎呦…”的怪響。
他掙扎著想從三狗子和另一個漢子手里掙出來,可腿還軟著,晃了兩下沒成功,只能費力地抬起那只沒怎么受傷的手,朝著陳光陽的方向胡亂擺著,眼神里滿是窘迫和過意不去。
“光…光陽哥…這…這不行…”
他含混不清地擠出幾個字,急得額角青筋都跳,“野豬…是你們打的…我…我請客…哪能用你們的…”
他覺得自己這條命都是大伙兒從鬼門關薅上來的.
再白吃白喝陳光陽和李錚冒著風險打來的大野豬,這臉皮實在沒地方擱。
那顆豁牙洞似乎都在漏著他的羞臊。
陳光陽看著他這副恨不得找個雪窟窿鉆進去的模樣,幾步走到他跟前。
他沒笑,臉色反而平靜下來,那雙在火光下顯得格外銳利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二埋汰腫脹的、沾著血冰碴子的臉。
“二埋汰,”
陳光陽的聲音不高,卻像凍土里砸下的冰镩子,又沉又硬,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給老子聽好了。”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連嬉笑的漢子們也收了聲,只聽見火把燃燒的噼啪和北風刮過樹梢的嗚咽。
陳光陽抬起手,不是打,而是用粗糲的、帶著厚繭的手指,用力點了點二埋汰的胸口,那力道隔著破棉襖都讓二埋汰覺得心口一震。
“今兒個,你能囫圇個兒站在這兒,能他娘的跟我這兒臊眉耷眼地說‘不行’,能惦記著你那點臉皮子,”
陳光陽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帶著冰碴子砸進雪地里,“那是因為你命大!是因為坡底下那雪窩子夠厚!是因為我們這幫人沒他娘的松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粗糙、此刻卻無比認真的臉,最后又落回二埋汰臉上,那眼神里的銳利化開了一絲,但語氣卻更重了:
“你知道我沖到坡邊,瞅見底下雪窩子里你那副鬼樣子,第一個念頭是啥嗎?”
二埋汰被他看得心頭發緊,下意識地搖頭,腫脹的嘴唇翕動著。
“老子當你被大牲口啃了!當你他媽摔零碎了!喂了狼了!骨頭渣子都撿不回來一副!!”
這話,比臘月里的刀子風還硬,還冷,直直捅進人心窩子里。
二埋汰渾身劇震,仿佛又回到了那絕望的坡底,天旋地轉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旁邊架著他的三狗子,眼圈“唰”地又紅了,死死咬著后槽牙。
陳光陽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似乎也壓不住他心頭的余悸和后怕,他盯著二埋汰,幾乎是吼了出來:
“你能活著!能喘氣兒!能站在這兒覺得臊得慌!老子他媽的給你殺十頭豬都行!一頭炮卵子算個屁!它抵得上你二埋汰我兄弟的一條命?!啊?!!”
這雷霆般的喝問,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也徹底砸碎了二埋汰那點可憐的、無謂的“不好意思”。
巨大的羞慚和更洶涌的感激如同滾燙的巖漿,猛地沖垮了他的心防。
他再也忍不住,腫脹的眼皮一耷拉,滾燙的淚水混著臉上的血冰碴子,決堤般涌了出來。
他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漏風的嗚咽,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反手死死抓住旁邊三狗子的胳膊,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光…光陽哥…嗚…我…我…”他泣不成聲。
“行了!”陳光陽猛地一揮手,仿佛要把剛才那沉重的氛圍揮散。
他臉上重新繃起慣常的硬朗線條,但眼底深處,那份對兄弟劫后余生的釋然卻真切無比。
“嚎個屁!是個爺們兒,就把眼淚憋回去!錚子,狗子!架穩了這‘豁牙子’!三狗子麻溜帶路,去豆腐坊!其他人,跟我抬豬!
那大家伙還在院門口雪堆里埋著呢!趕緊拾掇了,讓這虎逼玩意兒兌現他的殺豬菜!再磨蹭天都他媽亮了!”
“好嘞!”
“走著!”
“抬豬抬豬!”
漢子們轟然應諾,剛才的凝重被陳光陽這通吼徹底驅散。
重新被熱切和干勁取代。
王大拐“哎”了一聲,抄起一支燒得正旺的松明火把,一馬當先就往屯子里走。
三狗子和另一個壯實漢子,一左一右,幾乎是把還在抽噎的二埋汰半架半拖著跟上。
陳光陽和李錚則帶著剩下幾個漢子,大步流星地返回自家院門口。
那里,正好還有兩只巨大野豬呢。
陳光陽點了點頭:“挑那頭最大的拿!”
“乖乖,真不小!”有人驚嘆。
“別廢話,上杠子!”
兩根碗口粗的硬木杠子從豬蹄處穿過,四個漢子悶哼著發力。
“嘿喲”一聲,將這三百多斤的沉重野物抬離了雪地。
陳光陽扛著他的開山大斧在前領路,李錚跟在身后,一行人踏著厚厚的積雪,在王大拐火把的指引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屯子邊緣那間冒著微弱燈火的豆腐坊走去。
寂靜的雪夜里,“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伴隨著漢子們粗重的喘息和偶爾的吆喝,顯得格外清晰。
被架著的二埋汰,在冷風的吹拂和身體的顛簸中,情緒也漸漸平復了些,只是時不時抽噎一下。
臉上的淚痕混著血污凍成了冰溜子,被火光映著,亮晶晶的。
很快,豆腐坊那低矮的土坯院墻和冒著淡淡熱氣的煙囪就出現在眼前。
院子里沒點燈,只有窗戶紙透出昏黃搖曳的油燈光。顯然,外面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屋里的人。
“鐵軍!鐵軍!開門!快開門!”王大拐人未到聲先到,他那大嗓門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宋鐵軍顯然沒睡,頭發有些散亂地挽著,臉上帶著驚疑和不安,往外看著。
“二埋汰!”
宋鐵軍嗓子眼發緊,聲音像被雪沫子堵住了。
她往前踉蹌一步,只伸出一只手,指尖抖得厲害。
二埋汰努力扯出個笑,卻疼得“嘶”一聲抽氣:“媳、媳婦……沒……沒事兒!嘿嘿……撿、撿條命……”
他試圖抬手抹把臉,胳膊卻軟得抬不起來。
陳光陽把開山大斧往雪地一杵,揚聲道:“鐵軍,找塊油布鋪炕上!再燒鍋熱水!這虎逼玩意兒得趕緊拾掇!”
他指揮著抬野豬的漢子,“炮卵子卸當院!麻溜剝皮卸肉!三狗子,架埋汰進屋!”
人群轟然應聲。
漢子們吆喝著把三百多斤的野豬“哐當”摔在院子中央,血腥氣混著冷風彌散開。
三狗子趕緊把二埋汰往屋里攙。
宋鐵軍被丈夫的模樣刺得心口抽痛,強壓著翻騰的情緒側身讓開門口。
陳光陽對著三狗子又說道:“三狗子去找一下程大夫過來,順便吃肉,其他人各自忙活起來。”
命令一下,人群立刻有了主心骨,各自忙活開來。
宋鐵軍深吸一口氣,轉身跟進屋。
她擰了熱毛巾,蹲在炕沿邊,避開傷口,一點一點擦拭二埋汰臉上的血泥。
動作穩,手卻冰涼。
“咋……整的?”她問,聲音壓得低,像怕驚著什么。
二埋汰咧著漏風的嘴,含混地比劃:“追……追雞……腳、腳滑……出溜坡底了……光陽哥……拽上來的……”
“追沙半雞能摔沒半條命?”宋鐵軍手下一頓,毛巾按在他腫起的顴骨上,力道重了些。
“哎呦!”二埋汰疼得縮脖子,“真、真就……點兒背……”
宋鐵軍沒再追問,沉默地擰干毛巾,繼續擦拭。
屋里只剩下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響,以及二埋汰粗重壓抑的喘息。
屋外院子里,剝皮刀刮過豬皮的“沙沙”聲。
漢子們吆喝卸肉的號子聲、雪被踩實的“咯吱”聲,隔著門板嗡嗡地傳進來,襯得屋里這份安靜愈發沉重。
油布鋪好了。
三狗子和大果子男人小心翼翼把二埋汰挪上去。
宋鐵軍端來兌好的溫水,用棉團蘸著,一點點清理他手上腿上的擦傷。
每擦一下,她眉頭就蹙緊一分。那
身新做的厚棉襖棉褲全毀了,棉花翻卷著,沾滿泥雪血污。
“敗家玩意兒……”她低聲罵了一句,不知是說衣服,還是說人。
二埋汰嘿嘿傻樂,想摸摸她的臉,胳膊卻抬不利索:“閨女……沒嚇著吧?”
“她爹都快喂狼了,她能好?”
宋鐵軍拍開他勉強抬起的手腕,眼圈終于忍不住紅了,別過臉去,“閉眼!程大夫馬上到!”
陳光陽掀簾子進來,帶進一股寒氣。
他掃了眼炕上二埋汰的慘樣,又看看宋鐵軍通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嘴唇,心里明鏡似的。
他抓起灶臺邊溫著的酒壺,仰脖灌了一口,抹抹嘴:“鐵軍,出來搭把手,看看下水咋拾掇。”
宋鐵軍知道這是支開她。
她替二埋汰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跟陳光陽走到外屋地。
門簾落下,隔開了里屋的動靜。
外屋地堆著剛卸下來的半扇豬肉,膘厚肉紅,腥氣撲鼻。
大果子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洗豬腸子。
陳光陽沒看豬肉,背對著宋鐵軍,拿起案板上的砍骨刀,手指試了試鋒刃,刀面映出跳躍的灶火。
“光陽哥……”宋鐵軍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帶著極力壓抑的顫抖,像繃緊的弦。
“你跟我說實話……他這……是不是我妨的?”
陳光陽手一頓,刀尖“當”一聲輕磕在案板上。
他沒回頭。
宋鐵軍往前挪了半步,來到了陳光陽面前。
昏暗中,她挺直的腰背微微佝僂下來,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求證:“打小……他們就叫我‘掃把星’、‘喪門婦’……前面結婚……都沒了……好不容易……跟了二埋汰……日子剛見點亮……他就……”
她哽住,后面的話被翻涌的酸楚堵在喉嚨里,化成一聲破碎的哽咽。
“是不是……我這寡婦命……就改不了?沾誰克誰?連累他遭這血光之災?”
陳光陽猛地轉過身。
灶膛的火光躍動在他臉上,照出眉宇間刀刻般的冷硬。
他盯著宋鐵軍,眼神銳利得像剛才劈開風雪的斧刃。
“宋鐵軍!”他連名帶姓,聲音不高,卻像鐵錘砸在砧板上,“你他媽給我聽好了!”
宋鐵軍被他吼得一震,下意識抬起淚眼看著這個在靠山屯說一不二的男人。
“寡婦命?克夫?”
陳光陽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這話你也信?你宋鐵軍什么時候慫成這樣了?當年拎著搟面杖追打劉大猛子的勁兒呢?
為了護著二埋汰那點山貨,在黑市兒跟三個老娘們兒玩命的潑辣呢?啊?!”
他往前逼近一步,迫人的氣勢讓宋鐵軍不自覺后退,脊背抵住冰冷的土墻。
“二埋汰今兒摔溝里,是他自個兒虎!是他追獵物不看腳下!是他走背字兒!跟你宋鐵軍有個屁關系!”
陳光陽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你瞅瞅你!管著全屯子的分紅菜,深更半夜還操心著這個虎逼爺們兒!靠山屯的生產隊長!
讓一幫老爺們都服氣的宋鐵軍!就為個狗屁不通的‘寡婦命’,在這兒哭唧唧?臊不臊得慌?!”
他越說越氣,手指幾乎戳到宋鐵軍鼻尖:
“還‘妨’他?我告訴你!二埋汰這傻狍子能娶到你。
是他趙家祖墳冒青煙,是傻人有傻福!要不是你宋鐵軍豁出命護著,在黑市兒那回,他腦袋早讓人開瓢見閻王了!
還能有今兒這出?還能有他閨女?還能腆著臉在這兒惦記殺豬菜?!”
“光陽哥……我……”宋鐵軍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
眼淚憋了回去,臉上火辣辣的。
心底那點盤踞多年的陰冷恐懼,卻像被這通怒吼撕開了一道口子。
“你什么你!”陳光陽打斷她,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斬釘截鐵。
“緣分這玩意兒,就像你嫂子當年說的,‘看著不相干的兩個人,因為緣分,就走到了一起’!
你跟二埋汰,一個實誠得冒傻氣,一個剛烈得賽過穆桂英,正好燒成一團火!
旁人潑的臟水,砸的石頭,都沒澆滅!怎么?日子過好了,肚里有娃了,當上隊長了,你倒自己往那臟水坑里跳?宋鐵軍,你腦子讓門擠了?!”
“哐當!”里屋門簾被猛地掀開。
二埋汰不知何時掙扎著挪到了門口,半邊身子倚著門框,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努力睜著,嘶啞著漏風的嗓子吼:“光陽哥!罵……罵得好!
媳婦!別……別聽那些王八犢子胡咧咧!我趙凱……命硬著呢!閻王爺都……都嫌我埋汰,不收!”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卻咧著豁牙的嘴,朝宋鐵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有……有你……有閨女呢……我這命……金貴著呢!克……克個屁!誰克誰……還不一定呢!下……下輩子……還找你!”
“噗嗤……”蹲在地上搓豬腸的大果子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捂住嘴。
宋鐵軍看著丈夫那副慘不忍睹卻又無比認真的滑稽模樣,聽著他漏風的誓言,再對上陳光陽那恨鐵不成鋼卻透著暖意的眼神。
心口那塊壓了多年的、名為“晦氣”的冰疙瘩,“咔嚓”一聲,徹底碎了。
滾燙的熱流洶涌而上,沖散了眼底的淚意,也沖走了那點可笑的惶恐。
她抬手,狠狠抹了把臉,再抬頭時,那雙眼睛,重新燃起熟悉的、鐵軍特有的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又穩又利。
“滾回去挺尸!”她沖著二埋汰吼,聲音恢復了往日的脆亮。
“程大夫一會兒就來了,瞅你這鬼樣子!”
說完,她不再看丈夫,彎腰從案板下拖出個大瓦盆,“咣當”一聲頓在地上,對大果子道:“果子,腸子洗干凈點!今兒這頓殺豬菜,油水足!管夠!”
她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抄起陳光陽剛才試過的那把砍骨刀,走到院子里那巨大野豬旁邊。
雪光映著刀刃,寒光一閃。
她單手叉著腰,另一只手揮刀指向忙碌的眾人,中氣十足地吆喝:
“都聽好了!下水歸我拾掇!棒骨、板油先下鍋熬湯!五花三層切厚片!酸菜缸在墻角,撈它兩顆!粉條子泡上!今兒這頓殺豬菜,給我整出靠山屯的威風來!讓這‘虎逼豁牙子’看看,他媳婦克不克他另說,管他吃飽喝足的本事,綽綽有余!”
“好嘞宋隊長!”
眾人哄笑著應和,刀斧撞擊聲、說笑聲、灶膛里柴火爆裂聲瞬間沸騰,將冬夜的嚴寒撕得粉碎。
火光跳躍中,宋鐵軍手起刀落,一塊肥厚的板油穩穩落入盆中。
她微微側頭,目光掃過映著燈火的豆腐坊窗戶,那里,她豁了牙的男人正努力扒著窗框,朝她傻樂。
什么寡婦命?她宋鐵軍的命,從來都是自己一刀一斧,從這冰天雪地里劈出來的!
她男人,她護得住!
這日子,她撐得起!
陳光陽在一旁點了點頭,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尿性宋鐵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