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就會有私心，陸霄自然也一樣。
工作原則上不允許的事情，不代表他在心里沒有想過。
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像占有某件物品一樣宣告家里這些毛茸茸們的所有權，
在心里，偷偷的。
從未宣之于口。
豹媽對于陸霄來說無疑是最特別的存在。
和它相識，才會有這六個小貓團子，才會認識小狐貍、以至于后面的和它‘冤家路窄’的白狼。
但是幾十年來刻入骨髓的工作原則和他的身份，并不允許他像普通人一樣把豹媽‘占為己有’--自從各地長青坐標復蘇、影響力越來越大之后，把一些聰明的小動物撿回家自己養起來這種事，并不鮮見，也管不過來。
但陸霄不能這樣做。
各種意義上的都沒法這樣做。
甚至在沒有想清楚如何回應豹媽直白而又熾烈的喜歡與依賴的時候，他只能偷偷的在心里反復這個名字，以此寄托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占有欲。
因因。
每天和這些毛茸茸們朝夕相處，被它們依賴著，對于陸霄來說，它們早已經不是工作的觀察/救助對象那么簡單了。
表面上看起來，他每天像飼養員一樣在家里忙忙叨叨，喂完這個喂那個，是家里的主心骨。
但實際上，陸霄很清楚自己的精神也依賴著它們。
在給雌狼治療的過程中一次意識到自己作為人類也會無能為力的時候，陸霄就已經不敢想假如有一天要與這些毛茸茸的家人分別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
四五個月的時間，在人類數十年的壽命中或許很短暫，但是對于平均壽命只有幾年、最多也不過十幾年的毛茸茸們來說，這段時間已經很漫長，成為無法磨滅的重要回憶了。
-什么是因果？我是什么的開始？
豹媽顯然不知道陸霄心里想的那些，愣了片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追問了起來。
雖然偶爾也會跟著小狐貍偷看聶誠的電視劇，但是豹媽顯然和小狐貍不一樣。
它對于人類的知識沒有那樣強的探索欲，陸霄有時候說話說的復雜一點，它就會不明白。
但這并不影響它和陸霄相處。
這樣的疑問并沒有維持多一會兒，豹媽就已經把它拋到了腦后：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是你給取的名字，怎么樣都好！
-我就叫因嗎？以后就這樣叫我嗎？像平時叫雪盈那樣？
“對，因因。
你喜歡的話，就這么叫你。”
陸霄笑著點了點頭。
-我喜歡，我可喜歡了！你給我取什么名字我都喜歡！
豹媽歡呼一聲，躺在陸霄的腿邊用力翻滾起來，毛絨粗壯的大尾巴一時不察在陸霄身上抽了兩下。
陸霄伸手揉了揉。
有點疼，但是很開心。
-對了，你之前一直不想給我取名字，我每次問你你都岔開話題，怎么現在突然愿意了？
開心的翻滾了好一陣兒，豹媽才停下來，躺在陸霄的腿上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問道。
“這個問題有點不太好解釋……我這么問你吧，之前我跟你說，不要為了我做什么事情，而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當時你是不是也沒太明白，后來才慢慢的想清楚的？”
-唔……差不多吧，其實我現在也分不太清楚這兩個有什么區別，但是你說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我不想那么多就是了。
豹媽把自己毛茸茸的大爪塞進陸霄的手里，眼睛亮晶晶的。
“在我這兒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陸霄笑了笑：
“可能你們覺得人類很厲害，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做出決定，但我也和你們一樣，有些事情要多想一陣子才能想清楚的。
給你取名字這件事就是。”
-噢……
豹媽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顯然不是很理解為什么當初給雪盈決定名字那么快，給它取個名字要想這么長的時間。
不過它也不是會反復思考一個問題的性格，想不通就不想了：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想清楚了，不過……
豹媽爬起身，嘿嘿一笑，在陸霄略顯錯愕的眼神中伸出兩只毛絨大爪搭在他的肩頭，稍微用力往下一按，陸霄便被它撲倒在地。
像當初剛剛搬到這里來的那次重逢一樣。
矯健壯實的身體整個撲在陸霄身上，毛茸茸的大腦袋帶著獨屬于野獸的溫熱氣息在肩頸上摩擦時些微的刺痛感，都讓人覺得無比踏實。
-不過我很高興你愿意給我取名字，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擁有了名字這件事的喜悅沖散了之前的那點陰霾，由著豹媽又開心了好一會兒之后，陸霄才開口問道：
“你剛剛回來的時候看起來不太開心，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只雄性雪豹？”
-嗯。
提到這件事，豹媽明顯還是有點耿耿于懷，不過因為剛剛的好心情，還是都說了出來：
-其實我也知道很難真的找到它，但是上次明明都已經找到了它住過的巢穴，后面又找丟了，就會失望嘛。
-我倒也沒指望它能像老登或者白小登一樣對我也做點什么，我就是想跟它打一架撒撒氣而已…雖然大概率是打不過它的。
嗯？
陸霄眼梢一挑。
豹媽向來是不服輸的性格，對上和自己旗鼓相當的白狼，哪怕落了下風的時候都絕不會輕易提起輸字。
怎么到這頭雄性雪豹這里，都還沒打上照面，它就已經承認自己大概率打不過了？
難得聊到這里，豹媽又有心情開口，陸霄趁機問道：
“你要是愿意的話，能不能給我講講那頭雄性雪豹的事？”
-行啊，你想知道什么？
“為什么你說大概率打不過它，你不是還都沒和他打過嗎？”
-因為明擺著的呀，它比我大好多呢，我打不過它的。
豹媽一臉的理所當然。
“大好多?能有多大?據我所知，雄性雪豹的體型應該不會比雌性大太多吧？”
陸霄想起了記憶中的某個描述，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要不你細說說？”
-倒也沒有什么特別好說的……它就是比我大很多很多的，看起來有將近兩個我這么大了，然后就是……眼睛是紅色的，和雪盈一樣。
看起來有將近兩個我這么大……
這個形容一說出來，陸霄就忍不住伸手比劃了一下。
常海玉奶奶曾經提到過的那只雪豹，也是一只體型無比碩大的紅眼雪豹。
常海玉是海南人，比較瘦小且矮。
按她的描述比較，豹媽那個‘負心漢’的體型確實能夠把她包裹起來還有剩。
只不過現在距離常海玉遇到那只紅眼雪豹，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
以當前普遍意義上對雪豹的認知，野生雪豹的生存預期在十到十二年間，生存條件惡劣的話，這個數字會縮減到八年左右。
按這個數字正常推算，雪盈它們的親爹如果真的和常海玉遇到的那只紅眼雪豹有聯系，過去這幾十年，它也該是當年那只的曾孫子輩兒了。
但是陸霄總覺得，這樣特殊的體型和瞳色同時遺傳的概率并不大。
參考雪盈這一窩小崽子，總共六個孩子，也不過只有雪盈繼承了紅瞳的特征。
老三如果繼承的是父親的巨大體型，那似乎倒也說得過去了。
再加上最近發現了老舅、老菌子甚至于金銀粉葉蕨這種老祖宗級別的存在，讓長青坐標的歷史向過去推進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或許有一點可能，那只體型巨大的紅眼雪豹也會有近似于人類、甚至于超越人類的壽命，也未可知。
之前聽常海玉說起這些事的時候，陸霄也料想不到她留下來的珍珠會產生這樣多奇異的變化，與不同的毛茸茸的產生聯系，多少有些后悔當時沒有多問幾句。
如果豹媽真的能找到那只紅眼雪豹，并且能夠建立起聯系，說不定這反而能成為一團迷霧的突破口。
不過照豹媽現在的態度來看，找到那只紅眼雪豹，恐怕也沒法心平氣和的溝通，怎么也得先干一架再說。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之前雪盈曾經提過，你很怕水，曾經在湖里溺水，是那頭紅眼雪豹把你救上來的。
你們是因為這個認識的嗎？”
陸霄試探著提了一嘴。
-是這樣的……聽起來有點丟臉吧。
豹媽頓了頓，聲音聽起來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其他的哥哥姐姐們很小的時候就能在水里玩兒了，只有我每次下水都被嗆，所以我就很不愛下水。
-那一次是因為受了點傷，好幾天沒有抓到獵物了，很餓，看到湖里有魚，所以想著泅水去抓點來吃，結果魚抓到了，我也嗆到了，是它把我拖到岸上去的。
“然后它向你求偶了？”
-呃……
豹媽拉了個長音，有些躲閃的把頭扭到了一邊去。
陸霄頓時反應了過來：
“不是它向你求偶，是你向它……？”
-哎呀！你不懂！它真的是我見到過的最強壯有力，也是最美麗的異性啊！而且它還把我拖上了岸，讓我沒有在湖里嗆死，那我……不是很正常嗎！
見陸霄一臉恍然的神色，豹媽多少有點惱羞成怒了，回身一爪子把陸霄重新撲倒在地上，嚶嚶唧唧辯解道。
“我也沒說什么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豹豹也很正常呀，你看白金狐當初不也是一眼就相中了小狐貍嗎？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快起來快起來，你這爪子按得我怪痛的……”
陸霄一邊躲閃，一邊笑著求饒。
動物之間的求偶比起人類更直白純粹，體型和外觀幾乎是決定性的條件。
健壯、美麗的個體就是更能受到異性的青睞。
那只紅眼雪豹擁有遠超普通同類的強壯身體，當時才剛剛離群不久、又才剛剛成年的豹媽會相中它，也很正常。
聽到陸霄喊痛，豹媽趕緊縮回了爪子，順帶著拱了拱剛剛按住的地方以示安撫，嘟嘟囔囔了老半天才繼續說道：
-我要是知道它后來會變成這樣……我就不喜歡它了嘛，再說了，剛開始的時候它對我也挺好的……
“嗯？剛開始它對你很好嗎？”
難得能吃到豹媽的瓜，陸霄饒有興趣地追問：“細說。”
-就是……剛開始它其實沒有接納我做伴侶，倒是，倒是更像帶孩子？
豹媽的聲音和緩溫柔了許多，給陸霄講述的同時也像是在回憶那一段日子：
-它不接受我作為伴侶，但是也沒趕我走。捕獵的時候我在旁邊偷看，它也讓我在旁邊看，吃剩的食物也會分我一點……
-那時候我還很瘦，面對大一點的獵物就很吃力了。我捕獵的時候，它也在旁邊看，等到我沒有力氣了，獵物快跑掉了，再去追趕，抓到了也不吃，只丟給我，自己跑掉，然后我吃飽喝足恢復力氣了，再去追它……
-跟著它的時候，總是能吃飽飯。后來時間久了，我也變得強壯起來，它偶爾會教我怎么樣才能更高效、更快速的殺死獵物。
“所以你狩獵的技巧……”
-有很大一部分是它教的。
難怪。
陸霄恍然。
雪豹作為獨行動物，本領除了母親教導之外，剩下的基本都要靠成年之后自己摸索。
豹媽離開母親的時間比普通的雪豹更早，學到的東西也更少。
這么年輕，能達到現在和白狼纏斗不相上下的水平，陸霄之前還以為是它天賦異稟，沒想到是被那頭‘負心漢’教過。
“不過……它教你這些，給你吃的，又允許你跟著，聽起來怎么也不像會把你丟下來不管的吧？這……有點割裂啊？”
-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啊。
豹媽扁了扁嘴，垂下眼簾，表情變得委屈起來：
-我好不容易長大了，它也接納我做伴侶了，那段時間過得還挺開心的……但是沒多久它就跑掉了，再也沒回來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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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晚安捏。
（補完慣例在這里標記~【已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