鯞楚一依含淚點頭。
楚國舅袖子里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于下定決心,對楚一依道:
“現在,你跟我回國舅府收拾一下,然后帶一個醫女進宮看望你皇姑母。”
楚一依不解地問:“宮中向來不缺醫女,我帶她做什么?”
“宮里醫女再多,你皇姑母生病,不一樣還是讓白靜初在身邊照顧?你將這個醫女留在你皇姑母身邊貼身伺候,我們在宮里就多一個耳目。”
楚一依不敢忤逆,點頭應下。
等到了國舅府,重新梳洗之后,楚國舅將醫女帶到她的身邊。
楚一依在看清此人相貌之后,不由就是一怔,愕然地望向楚國舅。
“這是您的意思?還是我太子表哥的?”
楚國舅狐疑地望著她:“你認識她?”
楚一依深吸一口氣:“女兒在太師府上,曾經見過她。”
楚國舅有些出乎意料:“既然你知道,那就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你姑母一向聽你的話,你想辦法讓你姑母留下她,并且貼身帶著。”
“為什么?”楚一依滿腹狐疑:“難道你就連我皇姑母都不放過?”
“當然不是。”楚國舅一口否認:“你皇姑母乃是我親妹妹,你表哥的生身母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還能害她不成?”
楚一依冷笑:“楚家的女兒在你們看來,也不過就是家族興衰的墊腳石罷了,有什么不能犧牲的?”
“你胡說什么?父親只是擔心你姑母在宮里孤立無援,給她多個幫手罷了。”
楚一依反問:“那你為何不讓我表哥自己送進宮里去?而是要假借女兒的手?
將來她一旦闖下禍事,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女兒還有皇姑母會承擔怎樣的后果?”
楚國舅被說中了心思,頓時惱羞成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假如你太子表哥出事,你以為,你還能安然置身事外?你們原本就是一體,何必這樣斤斤計較?”
“所以女兒想知道,這究竟是你,還是表哥的意思?”
“這是你自己的意思!”楚國舅加重了語氣。
“呵呵,還說不是在利用我?”
“你口口聲聲地表哥叫著,也不過就是虛情假意罷了,你表哥讓你做這點事情,你都推三阻四。”
楚一依的心再次一涼。自己繼續追問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吧?
自己真的只是太子表哥手里一枚不值錢的棋子罷了。
而且,就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可能,姑母還會感動,覺得,她這個兄長,是因為出于對她的關心,才會特意送個醫女進去照顧她。
卻壓根不知道,她的好兒子,好兄長,是在她身邊埋下了一個禍根。
送走楚一依,楚國舅一個人愣怔著坐了片刻。
終于出聲,叫過身邊常隨,沉聲吩咐:“去通知池宴行,明天夜里就行動。”
清貴侯府。
得知兒子一切平安的侯夫人立即恢復了精神,行走帶風。
張羅著讓府上下人掛起彩燈,準備好鞭炮,慶功酒,等兒子凱旋,要好生慶賀,去去晦氣。
沈夫人不屑一顧,還暗自笑話,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侯夫人晚膳吃得尤其香甜。
就連一碗普通的山藥排骨湯都喝得干干凈凈。
下人撤下碗碟,伺候她洗漱之后,她就覺得神疲力乏,往床榻上一倒,瞬間睡了過去。
仆婦也只當她是身子仍舊虛弱,不以為意。
關閉了屋門,留下值夜的下人,各自散去。
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屋子里仍舊還是靜悄的,沒有什么動靜。
值夜的仆婦擔心炭火熄滅,入內添加木炭,忍不住湊到床榻跟前撩起帳子瞧了一眼。
被子撩開,床上空空如也,侯夫人昨夜脫下的衣裳,還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枕邊。
仆婦有些吃驚,這么冷的天,自家夫人總不會衣衫不整地跑去外面。
忙四處尋找,卻不見蹤影,只在一旁桌上看到一張字條,用茶盞壓著一角。
下人們不識字,立即驚慌失措地跑去回稟白靜初。
靜初展開字條,掃了一眼,上面也只潦草地寫了一行小字:
若想救回人質,乘車至東城門外有人接應,只限白靜初一人前往,否則后果自負。
擺明了,侯夫人是遭到了賊人綁架。
而對方的目的,是想讓白靜初一人單槍匹馬前往交換,這就是個圈套。
沈夫人“嘖嘖”連聲:“我這可憐的姐姐啊,跟著兒子清福沒享受到,反倒屢屢被拖累。
也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冤有頭債有主,你說綁架夫人做什么?”
楚一依也冷冷地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兒我們可幫不上忙。白靜初,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靜初捏著手里字條,心底里也替侯夫人暗自捏著一把汗。
自己處處小心謹慎,唯恐被楚國舅鉆了空子。誰知道,他竟然會對著手無縛雞之力的侯夫人下了手。
侯府不說戒備森嚴吧,這府上侍衛也都不是擺設。
什么樣的賊人如此大膽,夜半潛入侯府,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一個大活人?
而且侯夫人還不聲不響,任憑對方擺布。
若是說府上沒有內鬼,靜初是不信的。
她毫不猶豫地沉聲吩咐道:“備馬。”
宿月壓低了聲音:“這分明是圈套,小姐,讓奴婢扮作您的樣子去吧?”
靜初擺手:“不必,楚國舅對你我了如指掌,這點伎倆瞞不過他。他如今已經是黔驢技窮,就讓我去會一會他吧。”
當機立斷,出府上馬,按照字條指引,直奔東城門。
果真,一出東城門,就有兩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停在路邊候著。
見到白靜初,車夫立即上前擋住她的去路,將她客氣地請到其中一輛馬車之上。
馬車里,香氣繚繞,坐著一位與她年齡身形相仿的女子。
見到靜初,道聲“得罪”,立即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東西,包括袖箭,魯班鎖,還有賴以防身的毒藥。
女子拿著這些東西,披上她的斗篷,重新上了另一輛馬車。
兩輛馬車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靜初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謹慎,非但識破了自己的迷迭香,還提前設置了障眼法。
看來,指望白胖子的獵犬找到自己是不太可能了。
馬車一路顛簸,中途又更換了兩次馬車,掩人耳目,一路往北進山,竟是停靠在了一座寺廟腳下。
鎏金題字“福澤寺”。
靜初記得,楚一鳴溺斃之后,楚國舅并未將他下葬,靈柩就停在這福澤寺之中。
看來,楚國舅這次是要正大光明地與自己拼個魚死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