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藥嗔怒瞪向謝淵。
你是不是活膩了!
我還沒有活膩啊!
上座的皇帝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沈藥有些錯愕地抬頭看去,皇帝的笑容看不出半點(diǎn)兒虛偽,他是發(fā)自真心覺得好玩,有意思,所以笑了。
沈藥又扭頭看向謝淵。
他也在笑,眸光落在她臉上,“嚇到了?”
沈藥遲鈍地點(diǎn)了下頭,又搖了下頭。
謝淵指腹蹭了蹭她的臉頰,“開玩笑呢,沒事兒。”
沈藥慢了半拍,明白過來,皇帝與謝淵雖是君臣,但骨子里依舊是親兄弟。
謝淵說的話,不必顧慮太多,開玩笑都可以。
皇帝并不覺得冒犯,會聽,也會笑。
沈藥忽然心生羨慕。
她曾經(jīng)也是有兄長的。
這世上的兄妹大概都是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相互嫌棄,時不時吵鬧兩句,可若是分開了,又總會分外思念彼此。
可是她若是和別人爭吵,或是鬧什么矛盾,沈雋肯定第一時間站在她這邊,替她撐腰,不管究竟誰對誰錯。
若是有人欺負(fù)沈藥,沈藥的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沒來得及滑下來,沈雋手里的長槍便已經(jīng)將人挑飛了。
曾經(jīng)沈藥賭氣說過:“你是這世上最討厭的哥哥!”
可是后來,她才意識到,沈雋分明是這世上最好的哥哥。
也是她唯一的哥哥。
現(xiàn)在,她非常、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
另一邊。
東宮。
昨日大年初一,謝景初身為儲君,依制參與了諸多繁復(fù)的典禮,忙得腳不沾地。
直至后半夜,才忙歇了回到寢殿。
腦袋一沾著枕頭,便昏昏睡去。
夢中,沈藥仍是他的太子妃。
清晨時分,坐在床沿,俯下身來輕輕喚他:“殿下。”
謝景初睜開眼睛,視線所及,沈藥的腰肢盈盈一握,臉頰白里透紅,好看得不得了。
眸光繾綣,落在他的臉上,“殿下,該起床了。我為你做了早飯,都是你愛吃的。”
謝景初內(nèi)心柔軟,抬手去撫摸她的臉頰,“藥藥,孤曾經(jīng)對你不好……我們從頭來過吧?”
可是掌心所及,只有一團(tuán)冰冷。
沈藥的臉龐扭曲,變成了顧棠梨。
她張狂笑著:“現(xiàn)在說對不起有什么用?她已經(jīng)被你害死了!還從頭來過,她現(xiàn)在可是靖王妃!靖王可比你好多了……”
謝景初惱羞成怒,猛地一下睜開眼睛。
望見熟悉的帳頂,謝景初恍惚了片刻,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他撐著坐起身,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
環(huán)顧四周,輕輕冷冷,謝景初心中寂寞與空虛的感覺,愈發(fā)濃重。
“來人。”
謝景初開口,嗓音沙啞。
早已候在外間的俞讓聽見動靜,立刻輕手輕腳地端著一應(yīng)盥洗用具進(jìn)來,垂首恭立在一旁。
重生一世,謝景初比前世更加多疑謹(jǐn)慎,身邊近身伺候的事務(wù),如今只交給俞讓。
謝景初坐在床沿,雙腳懸空,神情陰郁,等著伺候。
俞讓跪在地面,小心翼翼地為他穿上鞋襪。
“今日,”謝景初率先打破沉默,“母后那邊可有什么話傳過來?”
俞讓手上動作不停,恭敬回道:“回殿下,今日沒有。只是……”
他語氣微頓,似有遲疑。
“嗯?”
謝景初敏銳垂眸,盯住他,“只是什么?說。”
俞讓深吸一口氣,如實稟報:“……今日靖王與王妃進(jìn)宮給陛下請安拜年了。”
“藥藥?!”
謝景初猛地一怔,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但是他忘了,俞讓的手還沒收回去。
這一腳踩下去,直接將俞讓的手指頭踩在了腳底下。
鉆心的疼痛令俞讓臉色一片慘白,“殿下……”
謝景初卻半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心思全在沈藥身上,不顧一切向外走去,甚至都沒來得及穿上外袍。
謝景初大步流星走出寢殿,到了東宮主殿門外,卻被兩柄交叉的冰冷戟鋒攔下。
“讓開!孤要去給父皇請安!”
謝景初面色陰沉如水,發(fā)號施令。
為首的守衛(wèi)隊長神態(tài)恭敬,卻寸步不讓:“太子殿下恕罪!陛下有令,除大年初一必要的朝賀典禮外,殿下依舊在禁足反省期間。沒有陛下的親口諭令,不得踏出東宮半步!末將等,實在不敢違逆圣意!”
謝景初切齒,“那就快去通傳!告訴父皇,孤有要事,現(xiàn)在就要面圣!”
守衛(wèi)們對視,交換了眼神。
隊長對其中一人微微頷首,守衛(wèi)會意,立刻轉(zhuǎn)過身跑去通傳。
謝景初在原地等著回話,身上只穿了單薄中衣,刺骨冷風(fēng)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衣衫,凍得他臉色發(fā)青。
終于,守衛(wèi)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
“現(xiàn)在,孤可以出去了吧?”謝景初冷著臉,要向外走。
那守衛(wèi)卻堅定地攔在他身前,公事公辦回稟:“殿下,陛下口諭:今日有客,不便召見太子。殿下若執(zhí)意要請安,可等黃昏時分再過去。”
“黃昏怎么來得及?!”
謝景初眉頭緊鎖。
等到黃昏,沈藥肯定已經(jīng)回去了!
可是守衛(wèi)面無表情,寸步不讓。
謝景初內(nèi)心煩躁到了極點(diǎn),可是,他不能違逆父皇的意思。
轉(zhuǎn)念一想,分明除夕夜,他已經(jīng)靠那番肺腑之言,讓父皇龍顏大悅,不出意外的話,禁足令很快就能解除。
那樣,今日他是可以見到藥藥的!
他實在是很想親口向她問個清楚,她怎么會懷上九皇叔的孩子。
是不是被逼無奈?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可現(xiàn)在,謝景初半步也走不出去。
說到底,這一切都怪顧棠梨!
都怪她犯蠢,初怒父皇,更是牽連了他!
一股邪火猛地竄上心頭,謝景初猛地轉(zhuǎn)身,帶著一身凜冽寒氣,大步朝著顧棠梨曾經(jīng)居住的院落走去。
院落依舊保持著顧棠梨被廢黜時的樣子,最近事情多,這兒的宮人還沒有來得及調(diào)換,既有宮里撥過來的粗使仆役,也有她當(dāng)初嫁入東宮時從家里帶來的陪嫁。
謝景初在院門口站定,目光陰鷙地掃過院內(nèi)。
“來人!”
謝景初怒聲,“將這院子里所有人!所有伺候過顧氏的人!統(tǒng)統(tǒng)給孤拖出去發(fā)賣了!一個不留!”
嗓音落下,激起一陣驚恐求饒與哭泣。
在一片混亂與嘈雜聲中,一個身形清瘦、面色蒼白的宮女不顧一切地?fù)涞街x景初腳邊,“撲通”一聲重重跪下。
“奴婢是廢太子妃的陪嫁侍女銀心,還望太子殿下開恩!”
謝景初垂眸,冰冷的目光落在銀心身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孤記得你,你和顧氏一向主仆情深,她做的那些好事,你怕是沒少在旁出謀劃策。”
又危險地瞇起眼睛:“你們情誼深厚,孤今日便成全你,不必去尋常人家為奴為婢了,直接送去青樓吧,那里更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