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副將這話問得小心翼翼。
沈藥聽得微微一頓。
她聽謝淵說起過好多次,云副將與他的夫人沈氏情深意重。
先前沈氏來到望京,與沈藥關(guān)系倒是不錯。
只是云皎皎對謝淵,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少女慕艾,這也是沈氏帶著云皎皎離開望京的關(guān)鍵緣故。
她下意識地側(cè)頭去看謝淵。
謝淵面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小菜,放在她的碗里。
謝淵的意思,是她來決定就好。
沈藥心中輕輕一嘆。
她并非毫無芥蒂,但看看云副將那帶著風(fēng)霜痕跡的臉上流露出的懇切,再想到沈氏獨自帶著女兒在遠(yuǎn)方,終究是心軟了。
年關(guān)團(tuán)圓,是天底下最樸素的愿望。
她笑了一笑,聲音輕柔卻肯定:“可以啊。年關(guān)本就是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哪有讓你們一家子分離的道理。我從王府派人,去將沈夫人和云姑娘一起接來吧。你們一家三口可以住在別院,過完這個年。”
云副將沒料到沈藥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一時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好!多……多謝王妃!王爺也多謝!”
“不過。”
沈藥笑著看向他,“有一件事,你要記住。”
“什么?”
沈藥表情認(rèn)真:“云姑娘仰慕王爺,前幾個月你還在北狄沒有回來時,沈夫人帶著云姑娘來過王府一趟。當(dāng)時云姑娘幾次三番表示,想要嫁給王爺為妾,希望王爺接納她,也希望我能容得下她。”
云副將明顯意外地一怔。
“云姑娘是個好姑娘,她對王爺或許也是一番真心,只是我萬萬容不下妾室,因此不能同意。沈夫人知曉這一點,也便將云姑娘帶回了家鄉(xiāng),”沈藥平鋪直敘,“云副將,我雖說答應(yīng)了你們,可以一家除夕團(tuán)聚,但是我也希望,你可以對云姑娘加以勸說管教。”
云副將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這些年我不在皎皎身邊,沒能好好教導(dǎo),還請王妃見諒。”
深吸口氣,拱手行禮,“王爺、王妃放心,我一定對皎皎嚴(yán)加教導(dǎo),過去的事,絕不會再發(fā)生了。”
沈藥笑著點點頭,“我和王爺自然也是相信你,所以才會答應(yīng)讓沈夫人和皎皎過來呀。”
說到這兒,輕輕嘆了聲氣,“當(dāng)時我與沈夫人很能聊得來,當(dāng)時她要走,我還很舍不得呢。”
笑瞇瞇道:“到時候沈夫人來了,云副將一定帶她來王府,就說,是我邀請的。”
云副將這才爽朗地笑起來,“好,我一定!”
一通對話下來,云副將內(nèi)心舒暢,對面前這位小王妃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她大方,體諒他人苦處,同意他們一家團(tuán)圓。
也坦然,說清楚她的顧慮,合情合理。
云副將想,不愧是將軍府出來的姑娘,這怪不得王爺這樣疼愛、惦記她,愿意將偌大的王府交到她的手上。
沈藥再度邀請:“要不要共進(jìn)早膳?”
云副將是有點兒想的,不過心里沒底,瞅了一眼旁邊的謝淵。
謝淵懶洋洋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唇角勾著,顯然是在開玩笑。
沈藥笑道:“是恭敬不如從命。”
云副將也哈哈一笑,依言坐了下來。
沈藥示意侍女添上新的碗筷。
云副將打量著一桌琳瑯噴香的早膳,一時不知從哪一盤吃起,感慨似的說道:“在北狄多年,也有多年不曾吃過這樣豐盛的早飯了。”
聞言,沈藥心頭一動。
北狄與盛國多年不曾往來,因此兩國之間缺少了解。
他們只知道派人去北狄打探,卻忘記了,這兒還有個現(xiàn)成的云副將。
他在北狄待了那么些年,他們何必舍近求遠(yuǎn)?
沈藥望過去,眼眸微亮,“說起來,云副將,你在北狄多年,對北狄王室應(yīng)該還算了解吧?”
云副將微微點了下頭,“不能算是十分了解,但也略有些耳聞。”
沈藥于是問:“如今來到望京的使臣,尤其是四皇子蘇赫,以及五公主瑪伊努爾,你可知道他們?”
云副將回道:“知道是知道,蘇赫與瑪伊努爾是雙生子,二人容貌極為相像,若是穿著同樣的衣裳站在一處,實在很難分辨出來誰是誰。”
沈藥記得清楚,上輩子,年關(guān)時節(jié)來到望京議和建交的,并非此行幾人。
她思忖著,問:“我記得,前幾個月,北狄王室內(nèi)亂,你也是趁著那個機(jī)會,得以回到盛國。當(dāng)時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說起這個,云副將放下筷子,端正了神色,說道:“北狄王室原本姓耶律,北狄大汗年輕力壯,子嗣頗豐。蘇赫和瑪伊努爾姓兀顏,他們的父親迎娶了北狄大汗的妹妹,按理來說,是沒有資格繼承北狄大汗的位置的。不過,他們得到了神明的偏愛,北狄民心所向,加上蘇赫野心勃勃,協(xié)助他的父親,搶奪了北狄大汗的寶座。”
沈藥好奇詢問:“什么叫神明的偏愛?”
云副將解釋說道:“北狄條件艱苦,因此他們格外信奉神明,先前北狄還有過圣女,據(jù)說可以與神明對話。只是圣女往往壽命不長,并且萬中挑一。反正我去北狄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沒有圣女了。真要讓我說,我是不怎么相信神明的,只能說,是兀顏家族運氣好。”
“哦?”
云副將道:“今年年初,北狄有疫病盛行,死了不少百姓,連北狄大汗都染了病痛,身體一落千丈。直到有個老醫(yī)者來到北狄,醫(yī)術(shù)精湛,治愈了疫病。蘇赫卻向百姓宣揚,這并不是尋常醫(yī)者,而是神明的憐愛。兀顏一族也正是因此借由神明之名,獲得了百姓的追捧愛戴,得到了大汗的位置。”
老醫(yī)者。
醫(yī)術(shù)精湛。
沈藥的心口突然劇烈地跳動了下,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大膽的猜想,有些迫切地追問:“那個老醫(yī)者,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太清楚,只是他們說他仙風(fēng)道骨,像個老神仙似的,”云副將回憶著,“啊……對了,他身邊的物件,都有同一種花紋,看起來像是某種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