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雙鯉姑娘是永安王府出來的人,如今更是明德書院正正經經的女先生,憑自身才學立身。她的婚事自有她自己做主,輪不到任何人強求或糾纏。”
“第二,您那些‘偶遇’、‘送物’乃至今日當街攔人的行徑已非君子所為,更非求娶之道。念在陸老太傅面上,也念在您或許是一時情迷,此次王妃不予深究。但若再有下次,休怪王妃不講情面。”
“第三,王妃讓您好好想想您這般作態究竟是為雙鯉好還是為滿足自己那點‘癡心不改’的執念?若真有幾分情意便該尊重她的選擇,體面放手。死纏爛打只會惹人厭棄,更損太傅府清名。”
照夜到了太傅府地把棠云婋的話轉述了一遍。
他每說一句,陸池的臉色便灰敗一分。
那字字句句如同一道響亮的耳光抽得他臉上火辣辣的。
陸池才恍惚意識到他一直下意識忽略的是什么。
在他心里雙鯉還是在那個遞給他甜糕、需要他“拯救”的小丫鬟。
他迷戀的或許是記憶里的那點溫暖和自我感動式的“不計門第”。
他口口聲聲心悅她,非卿不娶。
可她的拒絕,她的不耐,她的困擾,他通通視而不見,只一味沉浸在自己“情深不悔”、“對抗世俗”的悲情戲碼里。
他可曾想過他的“堅持”帶給她的只有麻煩和厭惡?
若真有情又怎會不尊重她的意愿?怎會讓她陷入這般難堪的境地?
“死纏爛打,惹人厭棄……”陸池喃喃重復,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原來,在雙鯉眼中他這番作態不過是可笑又可憐的自我滿足罷了。
“……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干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吐得艱難。
“請轉告王妃,陸某知錯了。此前種種實屬冒昧荒唐,給雙鯉姑娘帶來困擾,陸某羞愧難當。”
他直起身,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的枯枝,神思恍惚道:“從今往后,陸某絕不再打擾雙鯉姑娘。”
他頓了頓,最終是逼著自己將那句代表徹底放手的話說了出口。
“……也祝她與蕭槿公子百年好合,前程似錦。”
照夜見狀知道目的已達,沖他拱了拱手行禮:“陸公子保重,告辭。”
隨后轉身干凈利落地離開了太傅府。
書房里靜悄悄的,只聽得到陸池壓抑地喘息聲。
他的眼淚無聲地落下。
這一次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或許他最該走的就是祖父給他規劃好的道路。
他喚來身旁的長隨,啞著嗓子開口:“告訴祖父,我的婚事一切聽他安排。”
“是。”小廝應下,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老太爺擺明了要讓大公子迎娶新夫人,可大公子卻一直不肯松口。
如今可算答應了。
他歡喜地去將此事告訴了陸老太傅。
*
兩日后,雙鯉還沒等到蕭家兄弟上門,就聽到了陸池三個月后迎娶禮部侍郎嫡幼女為續弦的消息。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陸池婚事定下了應當就不會再來尋她了。
她剛松完這口氣,就看到銜蟬姐姐快步走了過來。
“蕭大人和蕭二公子要來了,快快快,你不想聽聽他們會和王妃說什么嗎。”銜蟬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雙鯉一聽這話頓時生出了轉身就逃的念頭。
但轉念一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若蕭槿那日只是出于君子之風度為她解圍,對她并無好感,那她也可以忘記這一次的悸動了。
“好,咱們走吧。”她深吸一口氣,回握住銜蟬的手。
兩人手牽著手去了會客廳。
雙鯉躲在屏風后,銜蟬一如往常在外邊伺候棠云婋。
沒過多久,蕭檀便領著蕭槿來了。
“參見王妃。”兩人同時沖著棠云婋行禮。
“免禮,坐吧。”棠云婋示意二人落座,目光在蕭槿身上停駐片刻就轉回了蕭檀身上。
她自然地起了話頭:“蕭大人,前幾日聽兵部的人提起軍器監新試制的那批火銃似乎改進了擊發裝置,啞火率低了不少?”
蕭檀聽她這么問眼睛頓時亮了,先前面對王妃的拘謹瞬間拋到腦后,身子都不自覺地坐直了些。
“回王妃,正是!主要是改進了簧機和藥室的密封,用的是下官與舍弟琢磨出的一種新式……”
他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完全沉浸其中。
棠云婋聽得入神不時追問兩句細節,兩人一來一往,竟就火銃的射程、耐用性乃至未來與騎兵配合的戰術設想討論了好一陣。
一旁的蕭槿安靜坐著,面帶微笑聽著兄長與王妃探討并不插話。
只是在他們需要具體數據或提到某些省力設計時才偶爾簡潔地補充一兩句,精準到位。
聽到蕭槿的聲音。
棠云婋猛地一個咳嗽。
咳,差點把正事忘了。
她趕緊趁蕭檀停頓時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自然地轉了話題:“看來蕭大人與令弟在這器械改良上,確是下了苦功,于國大有益處。說到令弟……”
她目光轉向蕭槿,語氣放緩:“前日街上之事還要多謝蕭二公子仗義執言替雙鯉解了圍。那丫頭回來后心中不安,總覺得唐突了公子。”
蕭槿忙微微躬身:“王妃言重了。當時情形雙鯉姑娘也是無奈之舉。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蕭檀這才從火銃的思緒里拔出來一點,有些茫然地看向弟弟:“街上?解圍?阿槿,你前日不是去書肆替我找那本前朝的《機巧輯要》嗎?遇上什么事了?”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蕭槿簡單解釋了兩句:“偶然遇見雙鯉姑娘被人糾纏便幫她說了句話。”
他語氣看似平靜,但泛著緋紅色的耳根卻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緊張。
“哦。”蕭檀點點頭沒太在意,心思又飄回剛才的火銃圖紙上了。
他正準備繼續和王妃探討,就看到王妃笑著看向自己的弟弟又道:“那你覺得雙鯉這人如何?”
蕭槿沒想到王妃問得如此直接,耳根微熱,但態度依舊坦然:“雙鯉姑娘聰慧敏達,于實務上見解獨到,品性端方,在下甚為欽佩。”
“只是欽佩么?”棠云婋眉梢微挑,語氣帶著些許調侃,“就沒別的感覺了?”
屏風后的雙鯉的聽到這話手指忍不住悄悄攥緊了衣袖,緊張得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