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的熱鬧程度遠遠蓋過了九梔被封為靖海都尉一事。
“聽說了嗎?皇后娘娘要創辦一個女子書院!”
“何止聽說,告示都貼滿大街了。說什么不論出身,年滿六歲,只要資質尚可都能報名。學的還不止是琴棋書畫,還讀經史子集學、算學策論呢。”
“荒唐,女子正兒八經上學堂?讀經史?這成何體統。”
“怎么不成體統?鎮北大將軍不是女子?靖海都尉不是女子?我看讀書明理挺好總比一輩子困在后宅強。”
“我看未必是壞事。若真能學出個名堂,像那位靖海都尉一樣掙個前程,不比早早嫁人強?”
“就是。若我家閨女有這造化,我砸鍋賣鐵也送她去讀。”
“哼,女子無才便是德!讀那么多書心都讀野了,以后誰還怎么安分守己相夫教子?皇后娘娘此舉真是……唉……”
一時間滿大街的百姓們議論紛紛。
大臣們自然也都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只覺得十分不安。
翌日早朝,果然便有大臣按捺不住出列奏稟。
一位姓王的老翰林站了出來:“皇上,老臣聽聞皇后娘娘欲創辦女子書院,教授經史策論。老臣以為,此舉恐有不妥。”
“女子當以貞靜賢淑為要,若都去鉆研經史,拋頭露面,恐生牝雞司晨之患,動搖國本啊。懇請皇上勸諭皇后收回此意。”
有了人帶頭,附議之聲便此起彼伏。
“王大人所言極是。閨閣女子識得幾個字,懂得女德女戒便足矣,何須學那治國安邦之道?”
“皇上,臣也以為此事需慎重。女子心思繁雜,若使其接觸外務恐生不安于室之心,于家風、于國本,皆非幸事。”
龍椅之上謝元宸靜靜聽著,面上并無波瀾。
直到議論聲稍稍停止,他才緩緩開口:“眾愛卿之憂,朕都明白。”
他先肯定了對方的出發點。
讓那些準備死諫的老臣一口氣憋住,不好立刻發作。
隨即,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循循善誘:“只是眾愛卿是否想過,皇后身為國母,母儀天下,關懷女子教化乃是分內之事。”
“她見鎮北大將軍、靖海都尉等皆為國建功,便思及天下女子若能多讀些書,多明些理,于持家、于教養子女,豈非大有裨益?這如何能說是動搖國本?”
他目光掃過下方,落在那些言辭激烈的大臣身上,語氣依舊溫和,卻拋出了一個讓他們難以回避的問題。
“再者,眾愛卿家中亦有女兒、孫女。朕且問你們,是希望她們目不識丁,渾噩度日,還是希望她們知書達理,聰慧明辨,將來能更好地相夫教子,光耀門楣?”
這話問得巧妙。
一些大臣不由陷入了沉思。
謝元宸將眾人神色收入眼底,繼續道:“皇后此舉定能為爾等家中培養出幾個賢良淑德、知書達理的好女兒、好孫女。將來議親時也能為諸位愛卿長長臉面。這般兩全其美之事,眾愛卿何以如此激烈反對?”
皇上都這么說了,大臣們自然不好明著反對,只得換了一個更刁鉆的角度。
“設立官學耗費錢糧,微臣以為將國庫用于女子之身未免有些虛擲了。”
謝元宸擺了擺手,笑道:“此番創辦女子書院,乃是皇后體恤天下女子,欲以中宮之德化育人才。初時規模不大,一應用度都由皇后所出,并未動用國庫正項。”
“皇后一片苦心,欲為天下女子開一扇窗,為朝廷儲一分才,朕實在不忍苛責與阻攔啊。”
他這一番話將自己的“無奈”展現得淋漓盡致。
幾位出言反對的大臣面面相覷。
皇上前些時日先是拋出“女子科舉”這駭人聽聞的議題震得滿朝文武驚詫不已。
如今已經退讓了一步,只是辦個女子書院,還由皇后出面費用自支。
這對比之下,他們反對開辦書院就顯得格外不識趣,甚至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更何況,皇上句句在理,還把皇后娘娘的慈心和同僚家中女眷的前程都擺了出來。
這讓他們這些家里有待嫁女兒的大臣怎么反駁?
難道要當著皇上的面說自家女兒不配讀書明理,不配將來議親時給家族增光嗎?
陸老太傅聽著同僚們的反對之聲,又看了看皇上的臉色,心下有了計較。
皇上看似無奈,實則定是支持皇后所為。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個孫女璧君。
璧君那孩子才華品貌皆是上上之選,性情沉穩,見解獨到,絲毫不遜于任何男子。
當初他將她許給寒門狀元郎傅寒松,雖說也是為了她好。
但傅寒松寒門出身到底根基淺薄,璧君嫁過去終究是少了些倚仗,難免要比嫁給北境王長子的妹妹珮君要辛苦些。
思及此事,陸老太傅內心深處總覺有些對不住這個才華最為出眾的長孫女。
如今,機會似乎來了。
皇后娘娘創辦女子書院,不僅要招學生更要尋訪有真才實學的女子擔任教習、掌管事務。
若璧君能借此機會脫穎而出得到皇后青睞,在書院中擔任要職,倒是件好事。
想到這里陸老太傅不再猶豫。
眾目睽睽之下,他穩步出列朝著謝元宸躬身行了一禮:“皇上圣明,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心系教化,欲開女子向學之新風。老臣以為此乃澤被當世,垂范千秋之宏業。老臣鼎力支持!”
他這話一出,滿朝皆驚。
誰不知道陸老太傅是清流領袖,最重規矩禮法?
他怎么會率先支持這離經叛道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