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文昭帝只問了兩個字。
崔皇后迎上前,臉上帶著輕松篤定的笑意:“皇上放心,臣妾與棠夫人相談甚歡。她爽直忠厚,心里藏不住話,他們一家無論是對大虞還是對皇家,都是一片赤誠。”
她將方才與方青鸞的對話,尤其是方青鸞提及父母可能是北境遺民,以及棠云婋那句“吃大虞的米長大,說的是大虞話,嫁的也是大虞人,管他之前是什么情況呢,如今就是土生土長的大虞人”也說了出來。
文昭帝靜靜聽著,沉吟片刻,緩緩頷首:“皇后觀察入微,言之有理。如此,朕便徹底安心了。”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文昭帝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翌日朝會,一名御史便疾步出列:“皇上!臣有本奏!”
“準奏。”
那御史神情激動:“近日有消息稱我朝鎮北大將軍棠云婋乃北境屋引氏遺孤,按北境祖制,更是皇后不二人選。此消息如今已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尖銳。
“皇上!鎮北大將軍雖戰功赫赫,但其身份敏感至此,再手握重兵,鎮守邊關,恐有不妥啊。”
“為鎮北大將軍清譽計,為邊境安穩計,臣懇請皇上,速速下旨,召她回京!另擇穩妥大將接手邊關軍務,方為上策!”
他說完,其他保守的文臣立刻跟上。
“臣附議!”
“張御史所言極是!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幾名保守的文臣立刻出列附和。
其中不乏看不慣棠云婋一個女子領兵的武將也跟著附和。
“少放屁!”烈國公忍無可忍,大步出列,怒視那幫文臣。
“爾等豎子,只知道躲在京城空談!鎮北大將軍在前線浴血奮戰,陣斬北境親王、大將,殺得蠻子聞風喪膽,這是實打實的功勞。”
“如今蠻子打不過,才會使出這等下三濫的離間計,你們非但不思破敵之策,反倒要自斷臂膀,將功臣召回?是何道理!”
先前站出來反對的文臣立刻駁斥:“烈國公,此乃朝堂,請注意你的言辭!你這實在是,有辱斯文!”
“我等正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杜絕后患!”
“烈國公,防微杜漸的道理您不明白嗎?若真有萬一,誰承擔得起?!”
文臣們不甘示弱,引經據典,針鋒相對。
太子謝元宸給了自己人一個眼神,大理寺少卿當即站出來幫著烈國公說話。
“烈國公所言極是,此刻將鎮北大將軍召回,乃正中敵人下懷,令親者痛,仇者快!”
“屆時,我軍臨陣換將,軍心浮動,若丟失城池、損兵折將,這罪責哪位大人承擔得起?”
……
一時間,金殿之上吵作一團,儼然分成了立場鮮明的兩派。
一派主張召回棠云婋。
一派力主繼續重用棠云婋,嚴斥北境離間之計。
烈國公看了老太傅一眼。
婋婋可是他未來親孫女婿的親妹妹,怎么著也算沾親帶故,他不出來說兩句?
陸老太傅這才慢條斯理地站了出來。
“僅憑蠻子幾句謠言,便要懷疑鎮北大將軍的忠心,諸位難道不擔心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嗎?”
他一開口,朝堂上一靜。
陸老太傅這才繼續道:“再者,鎮北大將軍棠云婋,不僅是臣子,更是皇上親封的未來的永安王妃……”
他最后一句提醒了在場的大臣們。
棠云婋可是帝后親選的王妃。
不相信她,那豈不是在質疑皇上皇后眼神不好,識人不清?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高坐龍椅的文昭帝目光緩緩掃過朝中大臣,最后落在了柱邊那位須發皆白,看似昏昏欲睡的相爺孟華淳身上。
“孟相,”皇帝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此事,你怎么看?”
被點名的孟華淳這才仿佛大夢初醒,顫巍巍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費力地眨了眨,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他慢吞吞地出列,聲音沙啞而緩慢,帶著上了年紀的遲緩:“老臣……以為……太傅所言……句句在理啊……”
他像是喘不過氣般頓了頓,才繼續道,“陣前斬將,乃是大功。豈能因敵人幾句讒言,便寒了功臣之心?”
文昭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不顯,心中卻冷笑。
這老狐貍,永遠是這樣滑不溜手。
盯了他那么久,竟然還沒查到他貪墨的證據。
真是個難對付的老東西啊。
“孟相所言極是。”他收回了目光。
孟華淳顫巍巍地退回隊列,重新垂下眼皮,掩去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精光。
他心知肚明,皇上哪里是真想聽他的看法,不過是要借他這“兩朝元老”的口,來堵住那些異議者的嘴罷了。
他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更何況,這場仗打得越久,軍費開支便如流水,這其中的油水才越豐厚。
糧草轉運、軍械購置、餉銀發放……
哪一項不是他發財的好機會?
一旦議和,四海升平,他這把老骨頭,還去哪里撈這潑天的富貴?
文昭帝朗聲道:“北境此計意在亂我軍心,毀我大虞棟梁,其心可誅。朕,不信傳言,只信實績!”
“傳朕旨意,昭告天下,嚴斥北境之詭計,旌表鎮北大將軍棠云婋之功勛,以安軍心,以正視聽!”
“至于前線軍務,繼續由棠云婋統領,一應調度,如舊施行。”
“皇上圣明!”以烈國公和陸老太傅為首,大部分朝臣齊聲應和,聲震殿宇。
那些原本主張召回棠云婋的官員,見皇帝態度如此鮮明,以及相爺和太傅都贊同此舉,他們哪里還敢再多言,只得紛紛低下頭,將不滿咽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