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馬車顛簸了一個多時辰,越走越偏僻。
車上的學(xué)生們開始有些慌張。
她們時不時能感覺到馬車停下,隨后像是有人被帶走。
她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一輛馬車停下。
車上除了李婉然還有曹心愛、宋春光、謝悠寧以及蔣錚英。
宋春光家中父兄乃是木匠,母親做得一手好女紅,如今在流光閣做事。
是她的母親強烈要求她來考明德女子書院的。
沒想到竟然考過了。
謝悠寧是國子監(jiān)一個八品小官的女兒,蔣錚英則是神樞營一個從六品小將的女兒。
李婉然不知道為什么她會被分到和這幾個人一輛馬車。
她自覺家中長輩官職最高,不稀罕搭理其他人,故而率先下了馬車。
曹心愛、宋春光、謝悠寧和蔣錚英互相看了看,也只能跟著下去。
眼前是一片林間空地,遠處是幽深的樹林。
四周寂靜,只聞風(fēng)聲鳥鳴。
幾個小姑娘不安地看著站在她們面前的棠云婋和兩個護衛(wèi),不知道永安王妃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關(guān)子。
棠云婋的目光掃過她們,沒有廢話。
“今日考核內(nèi)容:在日落前,找到分散在這片山林其他區(qū)域的書院同窗并且和她們一起去到目的地集合。林中有我留下的簡易標記指引方向,但需要你們自己判斷、尋找?!?/p>
她示意護衛(wèi)將一個小包袱放在地上,隨后又道:“記住,你們是一個整體。在這山林里沒有身份高低,只有能否活下去、能否完成任務(wù)。若有人掉隊、受傷,或是因為內(nèi)訌耽誤考核,全組考評皆會受影響。祝你們好運?!?/p>
說完她真就帶著護衛(wèi)轉(zhuǎn)身離去,消失在林木之后不見蹤影。
留下五個姑娘面面相覷。
短暫的死寂后,恐慌如潮水般涌上。
“就我們幾個人?”謝悠寧聲音發(fā)顫,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
曹心愛臉色也有些白,但她咬了下嘴唇,沒吭聲。
蔣錚英看著四周,眉頭緊鎖。
宋春光微微舒了一口氣。
山里她經(jīng)常去,只要不是深山?jīng)]有野獸就沒什么可怕的。
李婉然最先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
她猛地看曹心愛和宋春光,仿佛找到了發(fā)泄口:“都是你們,若不是與你們同車我怎會被分到這等荒僻之地,還要做這等粗野之事!”
曹心愛眼圈一紅,低下頭。
宋春光卻抬起了頭,淡淡道:“李同窗,王妃說了我們是一個整體?,F(xiàn)在抱怨誰連累了誰,毫無用處?!?/p>
“你一個木匠的女兒懂什么?!崩钔袢豢诓粨裱?。
“我是不懂高門大戶的規(guī)矩,但眼下我們能靠的并非誰家長輩官職最大?!彼未汗獠⒉粍优?。
她一開始并不想來書院的,她不想給家里增添負擔。
但爹爹和兄長都說他們不是讀書的料,讓她試一試,說不定以后宋家第一個當官的就是她了。
說不定阿娘也能因為她得個誥命。
宋春光這才來報考。
一開始她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得罪書院同窗,畢竟這里面她誰也惹不起。
后來她想明白了,能讀就讀,讀不了就回家。
為什么非要卑躬屈膝。
入學(xué)時山長就說了,書院之內(nèi)只看品行學(xué)識,不看家境出身。
她沒什么好自卑的。
宋春光這話戳中了李婉然的痛處,她氣得臉色發(fā)白,卻一時語塞沒辦法反駁。
謝悠寧嘆了口氣站出來柔聲打圓場:“都少說兩句吧。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快看看這圖,商量一下怎么找人?!?/p>
蔣錚英也開口道:“咱們還是先看看王妃給咱們留下了什么吧?!?/p>
說完她彎腰撿起了棠云婋留在地上的包袱仔細查看。
眾人湊上前發(fā)現(xiàn)里邊有一個水囊、一把匕首、一捆麻繩、一個火折子、幾塊糕餅和一張簡易的地圖。
李婉然冷哼一聲扭過頭,卻也不再大聲指責。
她知道宋春光等人說得對,此刻逞口舌之快毫無意義。
五人勉強湊到一起研究那張簡陋的草圖。
謝悠寧苦著一張臉小聲道:“這怎么看???”
“先定方位吧?!彼未汗舛紫律頁炱鹨桓鶚渲φ罩柟夂蜆溆埃挚戳丝锤浇奶μ\生長方向。
“我們現(xiàn)在面朝大概是東。圖上的這個箭頭指的像是北邊有溪流。”
“你怎么知道?”李婉然忍不住質(zhì)疑。
“樹冠濃密一面通常是南,苔蘚多長在北面或背陰處,我爹做木工選材時教的。”宋春光簡單解釋了兩句。
“姜夫子在海外見聞?wù)n上好像也提過類似的法子?!辈苄膼坌÷曢_口。
見幾人都看向她,她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努力回憶著。
“夫子說在海上或是不熟悉的野地里除了看太陽,還可以看樹木上這些圈圈。”
她這番話雖帶著不確定,卻讓眾人眼睛一亮。
對啊,這些東西夫子都說過。
“對,姜夫子說過稀疏的一面朝南,緊密的一面朝北。還有螞蟻的洞口大多朝南。”謝悠寧也補充說明。
蔣錚英點頭:“我爹也提過類似的法子。看來八九不離十,北邊有水源的可能性很大?!?/p>
她看向宋春光手中簡陋地圖上那個指向“溪”的箭頭,更添了幾分信心。
“王妃既然給了圖又說了有標記指引,或許沿著溪流能找到下一個標記,或者其他線索??偙仍谶@里亂轉(zhuǎn)強。”蔣錚英抬起頭,看向其他人。
“我們先往北找到溪流,再順著水流往上或者往下找找看,如何?”
謝悠寧和曹心愛連忙點頭:“我覺得可行。”
宋春光也贊同:“溪流邊容易留下足跡或標記,而且人需要水,其他人若在附近也可能往溪邊聚集?!?/p>
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李婉然雖心里依舊沒底,也只好悶悶地“嗯”了一聲。
五人不再耽擱,由宋春光和蔣錚英在前憑借方向和地形的判斷引路,李婉然居中,曹心愛和謝悠寧殿后,幾人小心翼翼地向著預(yù)估的北方走去。
林間灌木叢生,枯藤老樹盤根錯節(jié),遠不如想象中好走。
李婉然昂貴的繡鞋很快沾滿泥污,她咬著牙強忍著不適,沒有抱怨出聲。
書院雖然統(tǒng)一發(fā)放了衣裳,但鞋子卻是各人自己準備的。
她平日里就喜歡鞋子來炫耀自己多得寵,如今這個節(jié)骨眼,她這繡鞋倒是不如宋春光那結(jié)實的布鞋好用。
但不管她怎么小心,還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了。幸虧后邊的曹心愛沖上前扶了她一把。
李婉然僵硬地道了謝,表情別扭。
走了約莫兩刻鐘,前方傳來了隱約的水流聲。
“是溪流!”蔣錚英大喜。
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
撥開最后一片擋路的枝葉,一條約莫丈許寬、水流清澈見底的山溪出現(xiàn)在眼前。
“找到了。”宋春光松了一口氣。
幸虧找到了,要是找不到還不知道李婉然會說什么難聽的話呢。
然而環(huán)顧四周,溪流兩岸除了石頭和樹木,空無一人。
只有潺潺水聲和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短暫的喜悅過后,茫然再次襲來。
“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李婉然看著蜿蜒伸向密林深處的溪流,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