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在季老太醫心頭多年的麻煩得以解決,故而他見著誰都笑盈盈的。
這日,季老太醫拎著藥箱滿面春風地踏入太傅府。
陸老太傅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一直纏綿病榻,未見大好。
季老太醫被特意請來替他診治。
陸老太傅靠在引枕上精神有些不濟,看著季老太醫那壓都壓不住的嘴角,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啞著嗓子問道:“季兄,瞧你這幾日可是遇著了什么大喜事?”
季老太醫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是藏不住。
他收回手,一邊給他方子一邊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確實有喜事。老太傅,不瞞你說,我總算要有小孫媳婦了。”
陸老太傅眼睛微微睜大:“哦?行舟那小子定下人家了?是哪家的千金?”
二十七歲高齡未婚的季行舟一直是京城里的傳說。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眾人都替季老太醫發愁。
他們還以為季行舟這輩子都不會娶妻生子了呢。
沒想到如今季行舟竟然真的要議親了。
季老太醫臉上帶著得意的紅光:“哎喲,具體是哪家眼下還真不能說,畢竟還沒正式下聘呢,不好張揚,不好張揚啊。”
“總之是個頂好的姑娘,等事成了定請您去喝喜酒。”
他雖未明說,但那眉飛色舞的樣子任誰都看得出他對這位“準孫媳”滿意至極。
看著他那副心花怒放、仿佛年輕了十歲的模樣,陸老太傅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淡了下去,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無盡愁緒的嘆息。
他望著帳頂,眼神有些空洞和落寞。
他喃喃道:“真好啊,行舟這孩子總算讓你省心了。”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低沉。
“不像我家那個孽障。自打三年前他夫人病逝,這心就跟死了似的。多少人上門說親,家世好、品貌好的姑娘也不是沒有,他愣是一個也瞧不上,連見都不愿多見。”
陸老太傅越說越難受:“唉,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他續弦生子那一天,只怕是猴年馬月都沒個指望了。”
說著,陸老太傅忍不住咳嗽起來,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咳嗽聲里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慮與凄涼。
原本因季家喜事而略顯輕快的室內氣氛也因為他這番心事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季老太醫看著他愁云慘淡的模樣,臉上的喜色也收斂了些,趕忙安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陸池那孩子重情義,許是還沒從傷痛里走出來,亦或是緣分未到。”
“待他日遇到真正合心意的人,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您如今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才能看到那一天不是?”
陸老太傅閉上了眼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季老太醫也不好多說什么。
如今他倒是高興了,可老太傅還傷心著呢,可不好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
一個月后的早朝,金鑾殿內莊嚴肅穆,文武百官依序而立。
端坐龍椅之上的文昭帝,目光緩緩掃過殿內眾臣,最終落在侍立在御階之下的太子謝元宸身上。
他并未如往常般讓眾位大臣先行奏事,深吸一口氣后朗聲道:“眾愛卿,朕今日有一事要宣告。”
滿朝文武屏住了呼吸,隱隱感覺到今日氣氛不同尋常。
“朕承天命御極三十余載,夙興夜寐,未嘗敢有一日懈怠。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初安,太子元宸仁孝聰慧德才兼備,歷練多年處事練達,堪承大統,朕心甚慰。”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下方。
“為江山社稷永固,為順應時勢變革,朕決意效仿古之圣賢之君禪位于太子,擇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一石激起千層浪。
整個金鑾殿瞬間一片嘩然。
“什么?”
“禪位?”
“皇上三思啊!”
……
大殿上傳來了各種驚詫、不解、惶恐的聲音。
所有大臣都懵了。
皇上雖年過五旬,但一向龍體康健,精力充沛,怎會突然生出退位之意?
這實在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了!
就連一向沉穩的謝元宸也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禪位一事父皇還可沒有提前跟他說過呀。
他當即出列跪倒在地。
“父皇,兒臣惶恐!兒臣德行淺薄尚需父皇教誨,豈敢承此重任?請父皇以江山社稷為重,收回成命。”
老臣們見狀紛紛出列,跪倒一片,聲音懇切,甚至帶著恐慌。
“請皇上三思!”
“皇上,此事關乎國本,萬萬不可草率啊!”
文昭帝看著底下跪倒的臣子和一臉急切的太子,臉上并無怒意,反而露出一抹淡然笑容。
他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安靜,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眾卿之心,朕明白。然,朕非是一時沖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太子,帶著無限的信任:“元宸監國多年,政績如何,眾卿有目共睹。其仁德足以安民,其智勇足以御外,朕深信將這萬里江山交到他手中,必能青出于藍,開創更盛之世。”
如今大虞面臨數百年未有之變局,需要的是一位年富力強、更具開拓精神的君主引領前行。
他在此位反倒容易讓太子束手束腳。
最重要是他答應過皇后,待小石頭夫妻二人歸來后,就陪她去好好看看大虞的大好河山。
他已經辜負了她那么多年,這一回可不能再失約了。
他看向跪倒在地的太子:“元宸,你切莫負朕之所望,莫負天下萬民之望,承繼大統,開創新局。”
說完,他不再給眾人反駁的機會,直接對欽天監下令。
“欽天監聽旨,即刻推算吉日舉行新帝登基大典。禮部及各相關衙門,全力籌備,不得有誤!”
“臣遵旨。”欽天監正下意識地領命。
圣旨已下,再無轉圜余地。
眾人只得跪下聽命:“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