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日之后,謝無恙天天盼著姐姐早點說不干了。
可偏偏姐姐就像一個永遠不知疲倦的鐵人一般,日日勤學苦練,他只能咬牙跟著一起學了。
謝無恙,你可以的。
謝無恙,你不能輸。
七歲的謝無恙就這樣每日追趕著姐姐的步伐練啊練,這一練,就練到了大年二十九。
這一日,永安王府來了一個客人。
“我的老天爺……”無憂手里的木劍“哐當”掉在地上,她使勁揉了揉眼睛,扯住弟弟的袖子,不可置信地開口。
“謝無恙,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是銜蟬姑姑?”
無恙張著小嘴,呆呆地望著前廳的方向:“姐姐,還真是姑姑。可她、她怎么抱著個人哭成這樣?頭發都散了?”
那個平日里連發絲都梳得一絲不茍,最最講究規矩的銜蟬姑姑,此刻竟全然拋開了所有體統,緊緊地抱著一位風塵仆仆的婦人嚎啕大哭。
“八年了,你還知道回來呀。”銜蟬抱著面前的九梔,哭得像個孩子。
這些年,九梔偶爾會托人傳信回來,約莫一年有個兩次。
每次傳信的地址還七零八落,有時候在南有時候在北,最夸張的一次還是從琉光送回來的。
這丫頭竟然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了。
“好了,別哭了,你都是當娘的人了,還哭,不得讓人笑話死。”九梔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
棠云婋看著相擁的兩人,眼眶也忍不住泛起濕意,她微微仰頭,將那股酸熱逼了回去,唇角卻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八年了。
九梔終究還是回來了。
當年她大婚不久之后,九梔便來辭行。
她說:“一年之約,我已履約。您的大恩,九梔永世不忘。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是時候告別了。”
她沒有阻攔,只囑咐她:“無論你走到哪里,永安王府永遠有你一間房,一碗熱飯。”
“累了,倦了,或是想我們了,隨時回來。王府永遠是你的退路,你的家。”
她知道九梔骨子里向往自由,像一陣抓不住的風,王府的院墻困不住她。
如今,這陣風終于吹回來了。
棠云婋目光溫柔地落在九梔身上。
她比八年前黑了不少,還瘦了些,眉宇間除了一直不變的堅毅,還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疏朗。
待到銜蟬的哭聲漸歇,變成低低的抽泣。
棠云婋才輕聲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回來了?”
九梔聞聲輕輕推開銜蟬,轉過身面向棠云婋。
她眼眶微紅,隨即利落地抱拳,單膝跪地行禮:“是,王妃,九梔回來了。”
“回來就好。”棠云婋伸手將她扶起,緊緊握住她的手,頓了頓,開口問道,“這一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九梔抬頭,看著棠云婋依舊明媚的容顏,又瞥了一眼旁邊好奇地盯著她看的兩個小娃娃,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真切而放松的笑容。
“不走了。外面的世界看夠了,還是覺得待在您的身邊最自在。”
聽到這話,棠云婋和銜蟬同時露出了笑意。
就在這時,收到消息的雙鯉也急匆匆地趕回了王府。
看到九梔,她先是一愣,隨后興奮地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笑,但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還以為銜蟬姐姐騙我呢,九梔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一旁的銜蟬輕輕地推了她一把。
九梔見雙鯉穿的并非王府丫鬟的打扮,有些好奇:“你從哪里回來的?”
雙鯉驕傲地抬起了胸膛:“我從石盤城回來了。”
隨后,她顧不得和九梔敘舊,沖棠云婋行禮匯報道:“王妃,屬下幸不辱命。”
她把賬冊交到了棠云婋手里。
“辛苦你了。”棠云婋依舊把她當做小時候的模樣,揉了揉她的腦袋。
無憂和無恙看到雙鯉比看到九梔激動多了。
他們沒見過九梔,但雙鯉姑姑可是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
兩人一瞬間就跑了進來,拉著雙鯉問長問短。
“雙鯉姑姑,你這回給我們帶了什么好東西呀?”
“雙鯉姑姑,你有給我帶漂亮的小馬嗎?”
雙鯉被兩個孩子包圍著,顧不上和九梔敘舊。
“有,都有。我哪次回來不給你們帶禮物呀。”雙鯉笑瞇瞇地看著兩個小主子。
“走走走,快帶我們看看去。”無憂和無恙直接把人給拉走了。
九梔這才知道,雙鯉三年前接手了王妃在石盤城的馬匹和氈毯生意。
“雙鯉,長大了呀。”九梔忍不住感慨了起來。
“可不是么,當初還只是個小丫頭,如今也長成獨當一面的大人了。”棠云婋莞爾一笑。
雙鯉這小丫頭愛財,在掙錢一事上頗有天賦,又受了九梔的影響,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她干脆讓她去接手了石盤城的生意。
雙鯉跟著她識了字,習了武,出門在外,不說殺人,自保和不被騙還是綽綽有余的。
再加上有王府護衛跟著,她干起這事來是越來越得心應手。
在雙鯉的帶領下,當初摘星山莊收留的那批和離或無家可歸的“娘子軍”,如今都成了她陪嫁鋪子里不可或缺的人才。
“那你呢?”
說完了雙鯉的事,棠云婋忍不住問起了九梔。
“你這些年在外邊過得如何?經歷了什么?”
銜蟬也好奇地看著她。
她實在是太想知道,九梔這些年去了哪里,過得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