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霧州市公安局審訊室。
慘白的日光燈將房間照得毫無陰影，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舊家具混合的沉悶氣味。
單向玻璃后，隱約能看到幾個人影晃動。
林東凡獨自坐在審訊椅上，姿態(tài)松弛得像在自家客廳。
他沒有戴手銬——劉術(shù)終究還是不敢做得太過火，但有兩名年輕刑警，一左一右站在門邊，眼神警惕。
門開了。
劉術(shù)走進來，臉色鐵青，眼底布滿血絲。
他將一疊文件重重地摔在審訊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悶響，然后拉過椅子，在林東凡對面坐了下來。
兩人對視。
一個眼中燃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一個平靜得如同深潭。
“林先生。”劉術(shù)先開口，聲音因為疲憊和憤怒而沙啞：“知道為什么請你來嗎？”
“劉局電話里不是說了嗎？”
林東凡微微一笑。
這該死的松弛感，令劉術(shù)恨得咬牙切齒！
他老劉，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親自審訊過犯罪嫌疑人！堂堂一個副部級往這里一坐，竟然無法令林東凡產(chǎn)生半點緊張感。
“認真回答我的問題，現(xiàn)在輪不到你來反問我！”劉術(shù)本能地加重了語氣，試圖在氣勢上把林東凡壓下去。
林東凡淡定地回以一絲笑容：“據(jù)說是涉嫌謀殺，差點把我嚇尿。不過，我個人更傾向于把這理解為——請我來喝杯茶，順便聽聽某些人的栽贓故事。”
“栽贓故事？！”
劉術(shù)猛然一掌，拍得桌上發(fā)出了痛苦的叫聲——啪！
他憤怒地瞪著林東凡：“李書婷死于那場車禍！而制造這場車禍的肇事司機陳大志，當場被捕！我們警方從他的銀行賬戶里查到，昨天下午，他收到了一筆兩百萬的轉(zhuǎn)賬！匯款賬戶雖然經(jīng)過層層洗錢，但我們追蹤到了源頭！”
他身體前傾，死死盯著林東凡。
像是要吃人一樣！
“一個海外的空殼公司，注冊地在開曼群島。巧的是，這個公司的控股方，和之前與李橫波勾結(jié)的境外情報人員詹姆斯有關(guān)聯(lián)。更巧的是——詹姆斯，正是你林東凡一直在追查的人，現(xiàn)在你可以左右他的意志。”
林東凡聽完，輕輕挑了挑眉：“所以劉局的推理是：我，林東凡，為了報復李橫波，通過詹姆斯的渠道雇兇殺人，制造車禍，想把李橫波和李真陽父女一起撞死？”
“難道不是？！”劉術(shù)聲音拔高：“李橫波是你的死敵，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你不甘心！”
審訊室里一片死寂。
門邊的兩個年輕刑警下意識屏住呼吸。
林東凡看著劉術(shù)，突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諷的笑，而是一種帶著憐憫的、近乎荒謬的笑意。
“劉局。”
他緩緩開口：“我在政法系統(tǒng)也待過幾年，雖然時間不長，但基本的辦案邏輯還是懂的。你剛才那番推理……是昨晚沒睡好，還是電視劇看多了？”
劉術(shù)臉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第一……”
林東凡豎起一根手指：“如果我要殺李橫波，至少有一百種方法比他媽制造車禍更干凈、更隱蔽。
在他逃出倉庫時我就可以開槍擊斃，當時他持槍拒捕，我完全有理由正當防衛(wèi)。
但我沒有那么做，為什么？
因為我要他活著受審，要他把所有臟事都交代清楚。”
“第二……”
林東凡第二根手指豎起：“車上坐著李書記，誰敢制造車禍？李書記是什么級別？你在官場上摸爬打滾這么多年，難道不懂這事的輕重？”
“第三……”
林東凡又豎起第三根手指：“剛才你說到了詹姆斯，這事更他媽荒謬。詹姆斯是被京城警方逮捕，而我林東凡是個什么人？我只是個平頭老百姓。我怎么左右一個在押囚犯的意志力？怎么讓他配合我轉(zhuǎn)賬？”
說著，林東凡放下了手，身體微微前傾。
與劉術(shù)四相相視：
“綜上所述，你的推理鏈條里，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是錯的。動機錯，手段錯，甚至連幕后黑手都指錯了人。要不要我送點核桃給你？聽說那東西補腦。”
“……！！！”
諷刺之下，劉術(sh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但他畢竟是老公安，很快便穩(wěn)住情緒。
他冷然一笑：“林先生果然能言善辯！但陳大志賬戶里的那兩百萬，是實實在在的贓款！他交代，有人通過網(wǎng)絡(luò)匿名聯(lián)系他，承諾事成之后還有三百萬。而聯(lián)系他用的加密通訊軟件，正是詹姆斯團伙常用的通訊工具！”
“哦？”林東凡眼睛一亮：“這倒是個有趣的信息，劉局，你們技術(shù)科能追蹤到通訊源頭嗎？”
“正在查。”劉術(shù)緊盯著他：“但對方很專業(yè)，用了多層代理和跳板，短時間內(nèi)很難鎖定。”
“那就對了。”
林東凡靠回椅背，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姿態(tài)閑適：“如果真是我干的，我會用詹姆斯用過的工具？我會留下這么明顯的線索？劉局，你這是把我想得太蠢，還是把真正的兇手想得太蠢？還是你太蠢？”
“……！！！”
劉術(shù)又一次被噎得說不出話。
林東凡繼續(xù)道：“讓我?guī)湍憷砝硭悸钒伞＿@場車禍，真正的目標是誰？是李橫波。李書婷只是不幸被卷進去的陪葬品。兇手要殺李橫波，為什么？因為他知道的太多，而且已經(jīng)失控。誰能從李橫波的死亡中獲益？”
說到誰能獲益的問題，林東凡適時打住了推測。
但這話的指向性很明顯。
劉術(shù)雖然還沒有吃上補腦核桃，這會兒他的腦子也是在線的。
稍一思索便知道，林東凡這是在暗示他——今晚這起車禍，極有可能是李真陽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戲！
原因很簡單。
段新華失蹤的真相、段小斌的死亡真相，都是致命的危脅！李橫波一死，這些秘密就永遠石沉大海。
難道真的是李書記自導演的一出戲？
為了自保前程！
連自已的親生女兒都能犧牲？
想到這里，劉術(shù)不由得背脊發(fā)涼，恐懼之色也躍然一臉上。恐懼的原因很簡單，李真陽如果連親生女兒都能犧牲，自然也能犧牲他劉術(shù)！
有朝一日，他劉術(shù)若是失去利用價值，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