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整個人都懵了。
他想掙扎,可對方的胳膊硬得跟鐵箍一樣,紋絲不動。
他想怒斥,可被這么個姿勢夾著,一張嘴就岔了氣,只剩下“呃……呃……”的憋屈聲音。
院中瞬間雅雀無聲。
一眾文臣的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
他們見過蠻橫的武將,但沒見過這么蠻橫的!
他們見過膽大的丘八,但沒見過膽子大到敢直接把太子爺給綁了的!
大棒槌夾著太子,轉(zhuǎn)身就往馬車的方向走。
胡大勇中氣十足地吼道:“護駕,護駕!”
“噗——”
李若谷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你管這叫護駕?
他看著被夾走的太子,長嘆一聲,趕緊邁開老腿跟了上去。
“殿下贖罪!非常時期,行非常之舉,胡將軍也是為了殿下的安危著想啊!”
這位老臣一邊跑,一邊替胡大勇找補,生怕太子爺緩過勁來,當場下令把這幫丘八的腦袋給砍了。
其余官員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也顧不上體面了,提著官袍下擺追了上去: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胡……胡將軍!怎能如此粗魯……”
“哎呀!輕點啊!”
“殿下——莫怪罪!胡將軍也是好意!”
混亂中,蘇妲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蘇婉卿的手腕。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她拉著蘇婉卿就往外跑。
蘇婉卿被她拽得一個趔趄,腳步踉蹌。
手腕上傳來一股溫?zé)岷土α俊?/p>
她的目光有些發(fā)直,視線下移,落在蘇妲姬拉著她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溫暖,堅定,正奮力將她從這片混亂中帶離。
一陣突如其來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讓她的心口狠狠一揪。
周遭的喧嘩……
官員們的驚叫……
士兵們強忍著笑意的古怪表情……
在這一刻都迅速遠去,化作模糊的背景。
“若是、若是曉曉還活著……”
一個聲音在心里響起。
“也該這般大了吧?”
“也會……這么用力地拉著我跑吧?”
……
隨著當涂被林川突襲攻占。
吳越王暗中打好的算盤,陡然碎了一地。
盛州,從一座孤城,變成了與當涂互為依仗的兩只犄角。
作為穿越者,林川自然知曉當涂的戰(zhàn)略價值。
這是扼守盛州上游門戶的要地,長江在此處拐出一道“幾”字彎,江面從寬闊驟然收窄至不足三里,是盛州通往各州的水運咽喉,更是拱衛(wèi)盛州的西部門戶。
控制了當涂,就可以西進瀘州,東連京口,南控宣州,北望盛州。
只要當涂在手,就能攥住吳越軍調(diào)遣兵力、輸送糧草的半壁水運通道。
黃昏。
當涂城外,殘陽如血。
將最后的光芒,涂抹在尸骸遍野的荒野上。
這場仗,打得太詭異了。
出擊的八千吳越軍精銳,連敵人的面都沒看清,就被一千騎兵用一種聞所未聞的騎射戰(zhàn)術(shù)沖垮了陣型,死傷過半。
此刻,殘存的上萬吳越軍,正龜縮在自己還沒建完的大營里,成了甕中之鱉。
匆忙立起的柵欄和拒馬,總算能擋住對方的沖鋒。
這也成了他們唯一的慰藉。
然而這層屏障,根本擋不住那鋪天蓋地潑灑而來的箭雨。
“嗖——嗖——嗖——”
尖銳的破空聲,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柵欄上,輜重車上,帥帳的頂上,甚至伙夫架起來的行軍鍋里……
到處都插滿了箭矢,密密麻麻。
“他娘的!”
一個老兵將腦袋死死縮在盾牌后面,聽著箭矢“咄咄咄”釘在周圍木盾上的聲音,牙齒都在打顫。
“這幫天殺的,他們的箭囊是無底洞嗎?射了一天了!”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士兵,躲在一輛糧車底下,抱著頭小聲嘟囔:
“王哥,你說……他們會不會就這么一直射到明天早上?”
老兵啐了一口唾沫:“閉上你的烏鴉嘴!等他們射完了,就是咱們沖出去剁了他們的狗頭的時候!”
話雖這么說,但他自己心里也沒底。
反擊?
怎么反擊?
主將李莫言不是沒試過。
這位吳越大將,半輩子都在馬背上度過,什么硬仗沒打過。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紅著眼,親自組織了三波弓箭手對射。
可結(jié)果呢?
己方的箭矢稀稀拉拉,還沒飛到一半就落了地。
人家的騎兵卻總能保持在一個極限距離,箭矢卻又準又狠,一輪齊射,己方就倒下一片。
幾輪對射下來,戰(zhàn)果寥寥,自己這邊倒又白白折損了上百號弟兄。
李莫言的臉黑得能滴出水來。
他站在帥帳的陰影里,看著外面被箭矢反復(fù)蹂躪的營地,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他做出了身為將帥,眼下唯一正確的決定——
龜縮防御!
耗!
他就不信,這一千騎兵能有多少箭矢!
他就不信,這些人的胳膊拉弓不會酸,不會累!
只要等到他們箭盡力竭,就是大軍反擊,將這群該死的蒼蠅碾成肉泥的時刻!
想法很美好。
現(xiàn)實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第一波騎兵射完了箭囊里的箭,連句場面話都沒有,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返回了當涂城。
營地里,死寂了片刻后,爆發(fā)出劫后余生般的微弱歡呼。
有膽大的士兵從掩體后探出頭,沖著城門的方向狠狠揮了揮拳頭。
李莫言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然而,這口氣還沒舒完。
“吱呀——”
那令人絕望的城門開啟聲,再次響起。
剛剛?cè)计鸬南M穑查g被一盆冰水澆得干干凈凈。
又是一千騎兵!
精神飽滿,馬匹矯健,箭囊滿滿當當。
他們沒有立刻開始進攻,而是在營地外不緊不慢地繞著圈,用一種看耍猴般的眼神,欣賞著吳越軍營中那一張張由希望轉(zhuǎn)為絕望的臉。
然后,熟悉的“嗖嗖”聲再次響起。
“我操!”
不知是誰,發(fā)出了一聲飽含屈辱和崩潰的怒罵。
這罵聲,很快就被新一輪的箭雨淹沒。
如此反復(fù)。
來一波,射完就走。
再來一波,繼續(xù)折磨。
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吳越軍的斗志,就在這來來回回的消磨中,被一點點碾碎,蕩然無存。
終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當最后一縷殘陽消失在地平線上,那催命的箭雨也終于停了。
營地里,一片死寂。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歡呼。
所有人都像驚弓之鳥,豎著耳朵,等待著那扇該死的城門再次打開。
一息,兩息……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城門,沒有動靜。
難道……他們終于收手了?
李莫言心中剛剛升起一絲僥幸。
突然!
“當!當!當!”
當涂城方向,傳來詭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