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句話是有些傷感的。

感嘆自己不能做錯事。

一旦做錯事代價太大了。

因為對于我的家庭來說，高考是我唯一改變命運的出路，不僅僅是對我父母，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如此，雖然說我現在也不后悔當初故意考差。

但不后悔歸不后悔。

心里還是有非常強的遺憾的。

不僅僅是我，周壽山一直在旁邊聽著，雖然以他的背景經歷，他是一個只聽不記的人，但是他在聽到我這句話的時候，心里不禁有一種碰到同類人的微顫感。

當初他也是年少輕狂，意氣風發，回來探親，在知道父親被隔壁王家人給欺負了，上去教育了對方一頓，結果在他重新回到部隊沒多久。

王家三兄弟便對他家人報復了。

父親被打骨折了。

也是這個原因，他決定不給部隊抹黑，脫掉軍裝，退伍，威脅王家三兄弟，要是他們再敢欺負他家人，他一定會在被抓之前，回來將他王家所有人全部帶走，不留任何一個人未來報復他家。

最后周壽山成為通緝嫌疑人，雖然他在逃的幾年里，他一直不后悔，但在前幾天回去把案子結束后，周壽山看到父母年老的樣子以及謹小慎微的樣子，他有那么一點后悔了。

不是說周壽山后悔自己本該大好的晉升前途沒了，而是后悔他毀了一家人心里的驕傲，他本該是家人的驕傲的，結果成了逃犯。

這什么樣的父母能夠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在一次跟妹妹的交談中，周壽山更是知道了父親這幾年來一直生活在自責和愧疚中，總是會躲起來偷偷哭，覺得是因為他才毀了兒子本該大好的前途。

從那個時候，一種懊悔，自責也一下子從周壽山的內心升騰了起來，他開始不禁在想，如果自己當初探親回來不對王家動手，處理手段再委婉一些，父親后來是不是就不會被報復成骨折，自己也不用退伍了，依舊是邊境拿過兩次個人二等功的尖子兵？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人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和選擇買單。

我不例外。

他周壽山也不例外。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章澤楠忽然以一種人生柳暗花明的語氣，看著我說道：“可是如果你現在高考了，你也不會有現在了啊。”

我聞言驟然怔住。

周壽山也不由得的豎起了耳朵。

章澤楠邊說邊跟我分析起來：“我們打個比方，假如你堅持高考了，假如你現在考上南京大學或者復旦這些高等學府了，你的發展軌跡會是什么？你會在大學四年內幫不上家里的任何忙，并且讓家里的債務越來越大。”

“而且虹姐現在身體也不好，為了供你上學，她能撐下去嗎？會不會因為掙錢，身體更加不好了？”

說到這里，章澤楠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繼續說道：“就算再退一步講，你大學畢業了，你有能力幫家里減輕負擔了，你就一定比現在混的好嗎？不是說每一個大學生都能做老板的，有更多的大學生，他們也只是普通工薪族，一個月拿著一兩千的工資，更別說你現在卡里有錢，奔馳也開著了。”

“還是奔馳s320，虎頭奔！”

說到這里章澤楠忽然又以一副夸張的語氣看著我說道：“你說說，你現在才多大啊，過完年才19，你已經很值得你爸媽自豪了好不好！”

“好像也是啊。”

我本來是有點傷感，遺憾于沒能考上大學，沒能讓爸媽在村里面揚眉吐氣，但現在在聽到小姨說的話后，我瞬間心情從傷感變得意氣風發起來。

是啊。

我沒考上大學怎么了？

我現在卡里小100萬，開著奔馳s320，還有一個房地產公司等著開花結果，并且我才19歲，我已經做的很好了！

章澤楠再次夸張的說道：“什么叫好像？明明就是好不好，小姨我都以你為榮的，所以啊，人生沒必要后悔，你只管大膽向前，時間是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別夸了，別夸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察覺到小姨是在故意哄我開心了，瞬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好好好，不夸了。”

章澤楠表面上一副可以了的樣子，實際上坐回去后，卻打量著我的側臉，嘴角勾起，勾勒出一抹狹促的弧度，心里暗笑，小樣，你還臉紅起來了。

嘴角勾起的不只是章澤楠。

周壽山在聽到章澤楠的話后，也是心頭卸下了內疚的石頭，有一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放松感，人生還差，未來的路也不一定就是錯的。

……

少年的傷感來的快，去的也快。

在即將開到家門口的時候，我心里便暗自興奮起來了，想要看看我爸媽看到我時候的反應，很快，我便把車開到了家門口。

剛到門口。

我便看到了我媽瘦弱的身影在廚房門口淘米，準備做飯，她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從路口開上來的奔馳s320，只是沒上前，停下手里的動作，好奇的看著三橫一豎進氣格柵的虎頭奔，想要看看是誰把車開到她家門口了。

我看著我媽，我也沒下車。

母子兩個，就這樣隔著車玻璃看著，我能看清楚她，她看不清楚我。

我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時候能夠認出來我。

在這一刻，我無疑是激動的。

章澤楠也很開心，雖然她七八年沒見到我媽了，但還是一眼認了出來當初對她多有照顧的虹姐，看到我媽，她玩鬧心起，狡黠的拍了拍我肩膀，對我說道：“你別下車，我先下車，看看虹姐能不能把我認出來。”

“好。”

我二話沒說的便答應了和小姨一起作弄我媽。

很快。

章澤楠打開車門下車了，她的打扮很年輕，穿著一身修身短款的白色波司登羽絨服，下身穿著收腰的牛仔褲，頭頂戴著一頂鴨舌帽。

小巧的臉蛋，笑容狡黠精致。

下了車后。

亭亭玉立，身材輕盈的章澤楠略微壓低了一下鴨舌帽，也不前，也不說話，就站在那里，以一個很小的角度暗笑跟我媽對視。

說來巧合。

我媽和我爸是同姓。

她叫陳虹，本來她是想看看開車的人是誰的，但很快，她被下車，身材輕盈驚艷的年輕女孩吸引住了目光，陳虹還在心里想呢，這個女孩誰啊，怎么也不說話，一直看著自己笑啊。

“你好，你找誰啊？”

于是我媽懷著好奇心，向著章澤楠走了過去，越走近，越覺得這女孩好像面熟，章澤楠也越崩不住嘴角不斷流出的笑意。

“虹姐，你連我都不認識了么？”

章澤楠在我媽走近后，終于抬起頭，露出了鴨舌帽下狹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