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市委書記辦公室。
羅澤凱剛批閱完一份文件,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是柳紅。
“羅書記,周市長來了,說有一份重要的人事建議需要當面呈送您。“
羅澤凱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恢復平靜:“請周市長進來。“
他的聲音平穩如常,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片刻后,周國平拿著一個文件夾快步走進來,臉上堆著慣有的、略顯夸張的笑容:“羅書記,沒打擾您工作吧?“
“周市長來了,坐。“羅澤凱從辦公桌后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周國平到沙發區坐下。
“羅書記,是這樣的,“周國平剛落座就迫不及待地打開文件夾,將一份名單雙手遞到羅澤凱面前,語氣熱切,
“于書記和我都認為,目前省里派來的幾位主要負責同志已經到位。”
“但像自然資源和規劃局、住建局這幾個核心部門,副職配備不全或者力量薄弱的問題很突出,已經嚴重影響到'引水上山'等重點工作的推進效率了。”
“這是我們經過初步醞釀,考慮的一些副職人選建議,請您審閱。“
羅澤凱接過名單,目光快速掃過。只見上面清晰地列著:
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常務副局長人選:莊正宇(現任某區常務副區長);
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分管礦產資源的副局長人選:孫福民(現任市發改委資源環境科科長);
住建局常務副局長人選:李海峰(現任市政府副秘書長);
住建局分管工程建設的副局長人選:費玉堂(現任某縣副縣長);
名單上的名字,果然大多是周國平那個小圈子里的人,或者與他關系密切的本地干部。
羅澤凱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只是用手指輕輕點著名單上“莊正宇“、“李海峰“這幾個名字,仿佛在認真思考。
周國平緊張地觀察著羅澤凱的表情,身子不自覺地前傾,試圖從對方臉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信息。
但羅澤凱如同深潭,波瀾不驚。
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墻壁上掛鐘秒針走動的細微聲響。
幾秒鐘后,羅澤凱抬起頭,看向周國平,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淡淡的、堪稱溫和的笑容:
“周市長和于書記心系工作,主動考慮班子配備問題,這是好事。”
“像莊正宇、李海峰這些同志,也確實在各自崗位上工作多年,有經驗。“
周國平心中一喜,連忙附和:“是啊羅書記,他們都是非常熟悉本地情況、能力突出的干部。”
“一定能配合好新來的局長,把工作抓起來……“
“好,我也覺得這些人能力不錯,你先上報組織部落實一下吧。“羅澤凱爽快地說。
這完全出乎周國平的意料。他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和應對策略,一下子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愣了一瞬,才趕緊點頭:“好,好的,羅書記!那我讓他們準備一下這些同志的詳細材料。“
“嗯,讓組織部也提前做個初步審核,程序要走扎實。“羅澤凱語氣平和,仿佛這只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人事動議,“如果沒什么大問題,就在明天的常委會上過一下。“
“明白,明白!我一定落實好您的指示!“周國平心中狂喜,幾乎要按捺不住。
他強忍著激動,起身告辭,“那羅書記,您先忙,我這就去安排。“
看著周國平幾乎是腳步輕快地離開辦公室,羅澤凱臉上的那絲溫和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變得冰冷而深邃。
他拿起內線電話,只說了四個字:“你來一下。“
片刻后,柳紅悄無聲息地推門而入。
羅澤凱將周國平留下的那份名單推到她面前,語氣不帶絲毫感情:
“名單上這四個人,莊正宇、李海峰、孫福民、費玉堂,明天上午常委會開始前,把他們請到會議室隔壁的休息室等候。“
柳紅拿起名單,心領神會,沒有任何多余的疑問,干脆利落地應道:“是,羅書記。“
隨即轉身快步離去。
羅澤凱站起身,再次走到窗邊。
夜幕下的蒼嶺市,燈火璀璨,而他所在的位置,正是這片燈海的中心。
周國平和于穗以為憑借省里的強行任命就能扳回一城,甚至開始主動出擊安插人手。
卻不知道,他羅澤凱最擅長的,就是在對方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想往我的地盤塞楔子?“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那我就讓你們親眼看看,你們的楔子是怎么塌的。“
……
與此同時,周國平已經迫不及待地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于穗。
“于書記!好消息!“電話一接通,周國平興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羅澤凱他同意了!”
“他居然真的同意了!連磕巴都沒打一個!還說明天常委會就上會研究!“
于穗接到電話時,正獨自在辦公室里梳理思路。
聽到周國平的話,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心跳加快了幾分。
“他……真的同意了?“她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一絲難以抑制的振奮已然在心底竄起。
難道……任志高的強行任命真的起到了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
連羅澤凱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千真萬確!“周國平語氣亢奮,“他就看了名單,然后說莊正宇、李海峰他們不錯,讓走程序,明天就上會!”
“看來省里的壓力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聽著周國平篤定而興奮的分析,于穗心中那點疑慮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勝利“喜悅沖淡了不少。
是啊,羅澤凱再強勢,也不可能公然對抗省委組織部的決定。
他之前的強硬,或許只是因為籌碼不夠。
如今任志高展現了肌肉,他選擇妥協和讓步,是完全合理的邏輯。
一絲久違的、帶著鋒芒的笑意在于穗嘴角漾開。
她仿佛已經看到,這幾個關鍵位置安插上自已人后,羅澤凱那鐵板一塊的權力格局將被撬開怎樣的缺口。
“周市長,看來我們的策略奏效了。“于穗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和隱隱的得意,“這說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個人的強硬是有限的。“
“沒錯!于書記,還是您看得準,手段高啊!“周國平連忙奉承,“這下我看他羅澤凱還怎么一手遮天!“
“不過,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穩住。“于穗迅速收斂了笑意,提醒道,“程序上不能讓他抓住任何把柄,確保明天常委會萬無一失。“
“您放心!材料我都讓他們準備最扎實的,絕對經得起查!“周國平信心滿滿,“那我這就去讓他們再最后核對一遍!“
“好。“于穗掛了電話,放下手機,走到窗邊。
窗外,城市的霓虹閃爍著,映照在她明亮的眼眸中。
之前積壓在心頭的陰霾似乎被驅散了不少,一種即將打破僵局、迎來轉機的興奮感在她胸中涌動。
她甚至開始盤算,這步棋走通之后,下一步該如何擴大戰果,進一步削弱羅澤凱的勢力。
“羅澤凱,你終于……也知道退讓了么?“
她輕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即將獲勝的期待。
然而,在心底最深處,一絲極其微小的、屬于理智的不安仍在縈繞——
羅澤凱的妥協,真的會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