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范區管委會里，羅澤凱很快就收到了市府辦的正式通知。
“書記，周市長明天要來‘調研督導’，這擺明了是來者不善啊?！鼻孛靼欀碱^，語氣里滿是擔憂。
劉思琪也神色凝重：“還特意要求我們匯報‘所有’困難，這是想抓我們的把柄，還是想借機插手具體事務？”
羅澤凱看著手里的通知文件，臉上沒什么表情：
“既然市長想聽，那我們就實話實說。把眼下最頭疼的問題，一五一十全擺出來。”
秦明和劉思琪一時沒反應過來：“最頭疼的問題？”
“就是市發改委，或者說領導小組辦公室，在項目審批、資金撥付這些環節上效率太低。”
“有些程序要求根本不合理，已經嚴重拖慢了項目進度，連投資方都開始擔心了?！绷_澤凱語氣平靜，“把這些情況整理成書面報告，數據要準，例子要具體?！?/p>
秦明立刻明白了：“書記，您是要借周市長這次調研，直接把問題捅到他面前？將他一軍？”
“他不是要聽‘所有’困難嗎？我們就滿足他?！绷_澤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把矛盾公開擺到桌面上，看他這個組長怎么處理。”
“要是他解決不了，或者明顯偏袒錢衛東，那正好，我們就有更充分的理由向上級反映了?！?/p>
“明白了！”秦明和劉思琪頓時來了精神，馬上著手準備。
第二天上午九點整，周志剛的車隊準時開進了示范區。
陣仗不小，除了周志剛和錢衛東，還帶了財政、審計、自然資源等幾個關鍵部門的一把手，架勢十足。
簡單寒暄后，會議直接在示范區會議室開始。
周志剛坐在主位，臉色嚴肅，開門見山：“今天來，不是來聽成績的，主要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p>
“澤凱同志，你們放開講，遇到什么困難，需要市里協調什么，盡管說。”
“領導小組的作用，就是要為項目掃清障礙?！?/p>
羅澤凱點了點頭。
秦明便代表示范區開始匯報。
他先簡單介紹了項目目前的整體進展，隨后話鋒一轉，開始講遇到的“困難”。
“……總的來說，項目目前最大的風險，不是技術也不是市場，而是內部的管理協調問題?！?/p>
秦明語氣沉重，但條理清楚，“主要體現在三點：第一，項目核準的前置審批環節太多，重復審核、層層加碼現象嚴重?！?/p>
“比如用地預審和規劃選址意見書，我們報上去之后，市里相關部門反復要求補充非核心材料，拖了快二十天還沒辦完，嚴重影響了后續工作……”
錢衛東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秦明繼續匯報：“第二，領導小組辦公室成立后，信息傳遞鏈條反而變長了，溝通效率不升反降。”
“一些本來可以直接解決的技術問題，現在必須通過辦公室轉達，經常耽誤事?！?/p>
“比如項目供電方案的微調，我們和供電公司基本談妥了，就因為要報辦公室‘備案’，白白耽擱一星期，差點影響整體設計?！?/p>
周志剛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第三，也是目前最急的問題，”秦明加重了語氣，“是關于項目配套基礎設施的首批資金撥付?！?/p>
“我們根據合同和工程進度，十天前就向領導小組辦公室提交了撥款申請，附了詳細的資金使用計劃和預算依據?！?/p>
“但到現在，報告還卡在辦公室審核環節，沒有任何明確反饋?！?/p>
“投資方鄭總團隊非常關注這件事，已經多次詢問資金什么時候能到位，明確表示如果資金不能按時到位，可能會影響后續投資信心和施工隊進場?！?/p>
秦明說完，將一份厚厚的《關于項目推進中面臨主要困難的情況報告》雙手遞到周志剛面前。
會議室里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示范區這是直接把矛頭指向了領導小組辦公室，指向了錢衛東。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也將了周志剛一軍。
錢衛東坐不住了，沒等周志剛開口就急著辯解：“周市長，各位領導，別只聽示范區的一面之詞！”
“我們辦公室對項目審核嚴格，是為了規范管理，防范風險！”
“他們的資金申請預算明顯偏高，存在不合理支出，我們要求核減是職責所在！”
“而且他們的很多方案，確實太冒進了……”
“錢主任！”羅澤凱突然開口，打斷了錢衛東。
他轉向周志剛，語氣沉穩有力：“周市長，秦明副主任匯報的每一個情況，都有詳細記錄和文件證明，絕對沒有半點夸大?！?/p>
“我們理解規范管理的重要性，但規范的目的是為了保障項目順利推進，而不是給項目套上枷鎖。”
“現在項目正處在關鍵起步階段，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如果因為一些非核心的、可以在后續優化的問題，耽誤了整體進度，甚至動搖了投資方的信心，這個責任，恐怕誰都擔不起?！?/p>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場的市局負責人，最后回到周志剛臉上：
“今天周市長和各位局領導都在，我代表示范區，也代表投資方，懇請領導小組能真正發揮作用，簡化不必要的流程，提高審批效率?！?/p>
“特別是盡快協調解決配套資金撥付問題。否則，項目延誤甚至出現變故的風險，只會越來越大?！?/p>
羅澤凱這番話，看似客氣，實則綿里藏針。
既擺事實講道理，又點明了可能出現的嚴重后果，把壓力全甩給了周志剛。
周志剛的臉色變了幾變。
他本來想借調研敲打羅澤凱，奪回主導權。
沒想到羅澤凱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把執行層面拖延扯皮的問題全攤在了臺面上。
如果他繼續偏袒錢衛東，就等于坐實了“領導小組阻礙項目”的指控，傳出去對他極其不利；
如果他支持示范區，那就是當眾打錢衛東的臉，自已剛建立的管控體系也就威信掃地。
真是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