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兩位科長一前一后走進了辦公室。
錢衛東把桌上那份示范區報上來的項目資料往前一推，臉色一板：
“示范區這個新能源項目的材料，我粗略翻了翻，感覺還是太粗糙！”
“很多關鍵數據含糊不清，論證也站不住腳。就拿土地集約利用評價來說，明顯是盲目樂觀！”
“還有環境影響初步分析，根本是在避重就輕，對潛在風險輕描淡寫！”
他掃了兩個下屬一眼，語氣放慢，顯得語重心長：“同志們，這可是百億級別的大項目，容不得半點馬虎！”
“我們必須嚴格把關，要對市委市政府負責，對全市人民負責！”
“你們把材料拿回去，立刻組織骨干，重新審核論證！每一個數據、每一個結論，都必須經得起反復推敲！”
“有什么問題，直接給示范區發書面函件，要求他們限期補充說明，或者干脆提請召開專家評審會。總之，工作必須做細、做實！”
兩位科長在機關摸爬滾打多年，哪會聽不出錢主任的弦外之音？
這分明是要他們對示范區的項目“雞蛋里挑骨頭”，利用審核權限故意拖延、設卡。
“是，錢主任！我們一定嚴格審核，確保所有項目資料科學、規范！”
兩人異口同聲應下，抱起那摞材料，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快步退了出去。
錢衛東的手段，很快就露出了鋒芒。
幾天后，示范區管委會。
秦明捏著一份剛收到的市發改委正式公函，腳步匆匆地闖進了羅澤凱辦公室。
“書記，你看看這個！”他把文件遞到羅澤凱面前，語氣里壓著火，“發改委發來的，正式要求我們對項目土地利用規劃進行補充說明和重新論證！”
“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我們之前提交的材料已經非常完整了，他們提的這些‘疑問’，純粹是吹毛求疵！”
羅澤凱接過公函，快速掃了一遍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說：“預料之中。錢衛東這是迫不及待要行使他主任的‘權威’了。”
秦明有些著急：“那我們怎么辦？真按他們的要求重新準備材料？這一來回，起碼得耽誤半個月工期！”
“材料，當然要準備?！绷_澤凱放下公函，語氣沉穩，“而且要按照最高標準準備，做到滴水不漏?！?/p>
“他們不是想開評審會嗎？可以，我們全力配合。但是……”
他話鋒一轉，眼中銳光一閃：“我們不能光挨打不還手。”
“你馬上去聯系幾位和我們關系好、有份量的資深專家，提前做好溝通，確保評審會上能發出客觀、公正，并且有利于項目推進的聲音?！?/p>
“同時，把這封公函和我們之前提交的、完全符合規范的材料底稿，一并抄送省發改委相關處室備案。”
秦明眼睛一亮：“書記，你是說……”
“得讓上面知道，有人正打著‘規范’的旗號，給重點項目使絆子。”羅澤凱聲音轉冷，“另外，你私下跟鄭總那邊通個氣?！?/p>
“就說市里流程需要時間，請她們在支付首筆土地款這類環節上，也‘依法依規’，適當放慢一點節奏，配合我們一下?！?/p>
“明白了！”秦明頓時心里有了底，“既要正面接招，也要迂回反擊，再把投資方拉進來，一起施加壓力！”
“去吧，動作要快?！绷_澤凱揮了揮手。
秦明離開后，羅澤凱沉思片刻，拿起手機，撥通了夏湘靈的電話。
“夏市長，周志剛和錢衛東開始用程序卡我們了。”羅澤凱開門見山。
電話那頭，夏湘靈似乎并不意外，輕聲笑了笑：“正常，權力被架空了，總要掙扎幾下。你打算怎么應對？”
“按規矩辦事，但也得讓他們明白，規矩是雙向的?！绷_澤凱把自已的安排簡要說了說。
“嗯，思路對頭。省發改委那邊，我也可以幫著打個招呼，讓他們‘關注’一下這個項目的進展。”夏湘靈頓了頓，提醒道，
“不過澤凱，你得當心點，錢衛東這個人，本事不大，但玩弄權術、給人下絆子很有一套。他肯定還有后手?！?/p>
“我知道?！绷_澤凱語氣凝重，“兵來將擋吧?！?/p>
果然不出夏湘靈所料，錢衛東的“后手”緊接著就來了。
幾天后，在市發改委牽頭召開的項目第一次正式協調會上，矛盾徹底擺上了臺面。
會議由錢衛東主持，示范區、自然資源和規劃局、住建局、環保局等相關單位負責人都到場了。
會議議程原本是梳理項目當前需要協調解決的主要問題。
開始時還算正常，各個部門按部就班地介紹著情況。
可等到示范區代表秦明發言時，錢衛東開始頻頻打斷他。
“秦主任，你剛才提的這個工期節點，我認為太激進了！根本不符合客觀規律！”
“還有這個施工許可并聯審批方案，聽起來不錯，實際操作中風險極大！”
“一個環節出問題，全盤受影響！我建議還是按老規矩，一步一個腳印，穩扎穩打！”
“另外，關于項目配套的市政設施建設資金，你們示范區打的這個報告，我看不行！”
“額度太高，理由也不充分！市財政現在這么緊張，怎么能獅子大開口？必須重新論證，大幅度壓縮規模！”
錢衛東幾乎否決了示范區提出的所有加快項目進度的建議和方案。
扣過來的帽子無一不是“冒進”、“風險大”、“不切實際”。
秦明幾次想據理力爭，都被錢衛東用“要站在全市大局考慮”、“要尊重專業部門意見”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給壓了回去。
在座的其他部門負責人，有的低頭盯著茶杯，有的面無表情地看著筆記本，顯然都不想蹚這渾水。
會議室里的氣氛變得異常壓抑和尷尬。
羅澤凱一直沉默地坐著，聽著錢衛東的表演，臉色平靜。
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眼神里已經凝起了一層寒霜。
當錢衛東再次以“確保資金安全”為由，強硬要求示范區大幅削減配套資金申請額度時，羅澤凱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個會議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冽：“錢主任?！?/p>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到了羅澤凱身上。
錢衛東心里咯噔一下，但臉上還是強裝鎮定：“羅書記，你有什么不同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