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出現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鳴聲,襯得這寂靜愈發尷尬。
尤嘉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又猛地涌上一股羞惱的潮紅。
她精心描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試圖從羅澤凱那無懈可擊的笑容里找出一絲一毫的虛偽或嘲諷,但她失敗了。
那笑容就像一面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墻鐵壁,將她所有試探和攻擊都無聲地反彈了回來。
她下意識地并攏了晃動的雙腿,放下環抱的手臂,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找回一點主動權。
“羅書記,”她試圖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依舊鎮定,甚至帶點不滿,但尾音卻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這樣的安排……是不是有點太……太片面了?”
“對接省里和宣傳接待固然重要,但開發區的核心工作是經濟發展和項目建設,我作為副書記,理應分擔更實質性的工作吧?”
她試圖掙扎,想把話題引回她熟悉的、自以為能掌控的領域。
羅澤凱的笑容弧度絲毫未變,仿佛早就料到她會這么說。
他身體微微后靠,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態放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尤書記,你這話可就太謙虛了。”他語氣溫和,話語卻綿里藏針,“對接省里,協調政策資金,這可是我們開發區發展的‘生命線’!”
“省里那么關心你的工作安排,由你去負責對接,再合適不過了,這叫‘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欣賞著尤嘉臉上青白交錯的精彩表情,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至于宣傳和接待,可不是小事。”
“我把你這樣能力強、形象好的領導放在這個位置上,正是為了最大化發揮你的優勢,確保我們開發區內外兼修,全面發展嘛。”
每一句話都冠冕堂皇,每一個理由都無懈可擊,把她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她之前所有的抱怨和告狀,此刻都成了羅澤凱用來堵她嘴的最佳材料——
你不是嫌一線辛苦嗎?
不是強調要宏觀管理嗎?
不是和省里關系好嗎?
現在全都滿足你!
尤嘉只覺得胸口一股悶氣堵得發慌,
她發現自已根本無力反駁。
難道要她說對接省里不重要?
還是說宣傳接待是小事?
她說不出口!
任何反駁都等于打她自已和背后那些人的臉!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試圖壓下翻騰的情緒。
她知道,今天這一局,她徹底輸了。
而且輸得很難看,是自已趾高氣揚地送上門來,被人用最體面的方式打了個落花流水。
“……好。”半晌,她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干澀,“既然羅書記……考慮得如此‘周全’,那我……服從組織安排。”
最后幾個字,她說得異常艱難。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她甚至沒有再看羅澤凱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噔噔噔”的急促聲響,失去了來時的搖曳生姿,只剩下狼狽和倉促。
羅澤凱看著她幾乎是逃離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眼神恢復了一貫的深邃和平靜。
風波,暫時按了下去。
但羅澤凱知道,以尤嘉的性格,絕不會就此甘心。
接下來的,恐怕是更隱蔽的較量。
果然,尤嘉走出門外,并沒有回辦公室,而是開車直奔縣里,去找崔永浩。
尤嘉的高跟鞋狠狠踩下油門,轎車發出一聲低吼,竄出開發區管委會大院。
她精心修飾的面容扭曲著,混合著羞憤、惱怒和一絲尚未散去的驚悸。
羅澤凱!
她心里咬牙切齒地默念著這個名字。
那張看似溫和實則刀槍不入的笑臉,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她從未受過如此大的羞辱——
自已興師動眾搬來的省里指令,竟成了對方順手用來架空自已的工具!
這比直接對抗更讓她難以忍受。
半個小時后,尤嘉將車停到了縣機關大樓的樓下。
尤嘉并沒有立刻下車。
她深吸了幾口氣,從精致的坤包里拿出粉餅和口紅,對著遮陽板上的小鏡子,仔細地補了妝。
尤其是眼角眉梢那點殘余的慍怒和不甘,被她用柔軟的粉撲小心翼翼地遮蓋下去。
她又重新描了描唇線,讓那抹焰火般的紅色更加飽滿誘人。
做完這一切,她對著鏡子練習了一個嫵媚的、帶著點慵懶無辜的笑容,
直到確認自已又恢復了那個風情萬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尤書記形象,才推開車門,裊裊娜娜地走向大樓入口。
縣長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時,崔永浩正皺著眉頭看一份文件,心情顯然不算太好。
常委會的失利和羅澤凱最近的風生水起,都像石頭一樣壓在他心上。
“進。”他頭也沒抬。
門開了,一陣香風先于人飄了進來。
崔永浩抬起頭,看到是尤嘉,臉上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又被毫不掩飾的驚艷和欲望的目光取代。
今天的尤嘉,似乎比往日更添了幾分風韻。
香奈兒套裝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妝容精致得無可挑剔,
尤其是那雙眼睛,水光瀲滟,仿佛盛滿了千言萬語,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需要人憐惜的脆弱。
“喲,尤書記?今天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崔永浩放下文件,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
“我路過縣里,想著好久沒來看您了,就上來看看您。”
崔永浩的眼神瞬間暗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