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孫蔓在兩名女警的押解下緩步走出艙門。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外套,面色蒼白如紙,但神情卻異常平靜,與當初那個光彩照人的形象判若兩人。
“孫蔓,歡迎回國?!绷_澤凱語氣平靜地看著她,“希望你能夠配合調查,把問題說清楚?!?/p>
孫蔓低下頭,輕聲回應:“我會的。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p>
在返回市局的車上,孫蔓一直望著窗外出神。
當車子駛過市中心時,她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恍惚:
“這里變化真大。我離開的時候,那片商業區才剛剛動工?!?/p>
羅澤凱從后視鏡里觀察著她的表情:“是啊,蒼嶺在發展??上?,你沒能看到它變得更好的過程?!?/p>
孫蔓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抿緊嘴唇,沒有再說話。
到達市局后,楊麗立即組織了對孫蔓的審訊。
羅澤凱在監控室全程觀看。
令人意外的是,孫蔓表現得十分配合。
她不僅詳細交代了左忠良通過她轉移資產的具體操作,還主動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
“左忠良在瑞士銀行還有一個秘密賬戶,用的是他早已過世多年的父親的名字。這里面存有他最后的一筆保命錢,大約五千萬美元?!?/p>
楊麗立即記錄下這個信息,同時追問:“還有誰知道這個賬戶?”
“只有我和他。”孫蔓低聲回答。
監控室內,羅澤凱對身邊的方靜果斷下令:“立即聯系國際刑警組織,凍結那個瑞士賬戶?!?/p>
“是!”方靜立即轉身去執行。
接下來的審訊中,孫蔓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事無巨細地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從如何通過空殼公司洗錢,到如何在海外購置房產。
林林總總,左忠良的涉案金額居然達到了八億之巨。
就在這時,羅澤凱的手機響了,是邢冰打來的。
“羅書記,有個意外發現!”邢冰的聲音透著興奮,“我們在對七號人防工事進行檢查時,在通風管道里發現了一個暗格,里面藏著一個防水箱!”
羅澤凱心中一動:“里面是什么?”
“正在送往市局的路上!看起來像是一個賬本,還有一些銀行U盾和護照!”
羅澤凱立即對楊麗說:“馬上準備接收證物!這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關鍵證據!”
半小時后,證物送到市局技術科。
經過謹慎處理,防水箱被打開,里面果然是多個國家的房產證、銀行U盾等物品。
這些房產證,涉及東南亞、歐洲乃至加勒比地區的多處豪宅;
數個造型各異的銀行U盾,代表著不同的離岸金融機構。
羅澤凱站在桌旁,神情凝重。
這里面,記錄著多少民脂民膏,又沾染著多少百姓的血淚?
他想起了夜市里那個失去雙腿卻依然頑強支撐著餛飩攤的父親,想起了磊磊那帶著病態卻充滿渴望的眼睛。
這些證物,都可能是一個家庭破碎的原因,都可能是一個孩子失去希望的根源。
“呼……”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胸中的壓抑全部排出。
唯一遺憾的是,左忠良的死,終究讓一些隱藏在更深處的線索就此斷絕。
那些曾與他同流合污的“碩鼠”,暫時得以喘息。
他們隱匿起來的不義之財,恐怕有一部分,在短時間內難以追回。
他轉向楊麗和方靜,語氣斬釘截鐵:“立刻與國際刑警組織深度合作,把這些房產和資金追討回來,這些錢必須回歸蒼嶺市。”
“是!羅書記!”楊麗和方靜齊聲應道,眼神中燃燒著斗志。
羅澤凱微微頷首,最后看了一眼那裝滿罪證的防水箱,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離開了證物室。
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射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前路依舊漫長,陰影尚未完全驅散,但他心中的信念,如同這穿透云層的光線,清晰而明亮。
他知道,清算,遠未結束。
左忠良的死,不是句號,只是一個更艱巨篇章的開始。
隨后的幾天,姜小軍供述出的名單上那幾位副縣長、局長被迅速控制、調查。
一股無形的恐慌情緒,如同深秋的寒霧,悄然彌漫在蒼嶺市的官場。
表面上,各項工作仍在羅澤凱的強力推動下有條不紊地進行。
但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洶涌。
市委市政府大樓里,平日的喧鬧似乎收斂了幾分。
一些原本就與左忠良圈子若即若離、或者自認手腳不算干凈的人,更是寢食難安。
市長周國平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在一次政府常務會議上,他借著討論某個項目進度滯后的問題,語氣沉重地開了口:
“同志們啊,最近我聽到一些反映,也觀察到一些現象?!?/p>
“左忠良案的確令人痛心,反腐敗斗爭也必須要堅決、徹底!”
“這一點,市委市政府的態度是一貫的、明確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一些局委辦負責人。
其中幾個眼神閃爍,不敢與他對視。
“但是!”周國平加重了語氣,手指輕輕敲擊桌面,“我們不能因為個別害群之馬,就影響了整個隊伍的精氣神,耽誤了蒼嶺發展的大局!”
“該抓的要抓,該查的要查,這是原則!可該干的工作,也絕不能停下來!”
“尤其是‘引水上山’、抗旱保收、招商引資這些關乎民生和發展的重中之重!”
他環視全場,語氣轉為嚴肅:“我希望各位都能穩住心神,放下包袱,輕裝上陣!”
“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擔心的?”
“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來,用實實在在的業績來證明自已,回應市委的期望和群眾的關切!”
這番話,表面上是在穩定局面,鼓舞士氣。
但聽在不同的人耳中,卻有不同的意味。
有心人能聽出他話語中對“個別害群之馬”的定性,似乎有意將影響控制在最小范圍。
會后,周國平單獨留下了財政局局長柳飛鵬。
“飛鵬,‘引水上山’工程市里配套的那筆資金,要盡快落實到位,不能拖羅書記的后腿。”周國平語氣平淡,聽不出波瀾。
柳飛鵬連忙點頭:“市長放心,我正在抓緊走程序,只是……最近紀委那邊也調閱了一些往年的賬目,所以……”
周國平擺了擺手,打斷了他:“配合調查是應該的,但正常工作也不能停。要分清主次,把握好分寸?!?/p>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柳飛鵬一眼,“你也是老財政了,規矩都懂,賬目……更要清晰明了?!?/p>
柳飛鵬心中一凜,連忙道:“明白,明白!賬目肯定沒問題。”
“飲水上山的資金解決了嗎?”周國平追問。
柳飛鵬愁眉苦臉地搖頭:“只解決了一少部分,根本不夠?!?/p>
“那就不要如此被動,應該主動向羅書記說明情況。”周國平建議道。
“是是是,我這就去找羅書記說明情況?!绷w鵬連連點頭。
周國平看著柳飛鵬略顯倉促離開的背影,眼神深邃難明。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里陸續駛離的車輛,眉頭微蹙。
羅澤凱的動作又快又狠,左忠良雖死,但姜小軍和孫蔓咬出來的人,已經動搖了蒼嶺固有的權力格局,也讓他感到了一絲寒意。
他必須更加謹慎,也要設法穩住自已這一系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