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方回到家里,把羅澤凱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王小香。
王小香聽完,眉頭緊鎖,在狹小的客廳里來回踱步。
“羅書記這是把話挑明了,也是在敲打你,更是保護你。”王小香停下腳步,看著丈夫,
“他讓你和我商量下一步,就是看咱們自已能不能悟透,能不能把持住。”
“依我看,這個工作,咱們不能要了。”
李東方低著頭,雙手緊握,沉默了許久。
突然,他抬起頭,眼神復雜,帶著掙扎和決心:
“小香……這工作,我不想辭。”
見妻子要開口,他急忙補充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再被人當槍使。”
“可……可你也知道,現在找個像樣的工作多難。”
“縣上這份工,錢多,也體面,能讓咱家松快不少。”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固執:“但我跟你保證,以后我一定把尾巴夾起來做人。”
“石縣長他們的飯,我一口都不會再吃;他們說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
“我就埋頭干我自已的活兒,誰也別想再拿我當筏子。”
他看著王小香,眼神里帶著懇求,也有一絲自已都沒察覺到的成長:
“至于羅書記那邊……你放心,我懂。”
“從今往后,凡是跟羅書記有關的事,我一概不知,一概不傳,裝聾作啞我還不會嗎?他們總不能撬開我的嘴。”
王小香看著丈夫,他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飄飄然,也沒有了單純的憤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底層小人物在現實壓力下掙扎求存、同時又想保住一點尊嚴和底線的執拗。
她心里一軟,知道這份工作對家庭、對丈夫自尊的重要性,最終嘆了口氣:
“你……你想清楚了?那你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好過。”
“想清楚了。”李東方重重點頭,“不好過就不好過,總比丟了飯碗強。”
“我有力氣,也不怕干活,只要我不貪心、不亂說話,他們抓不住我的把柄。”
第二天,李東方照常去上班。
在走廊遇見石堯時,石堯狀似關切地問:“東方啊,昨天和羅書記談得怎么樣?
李東方腳步頓了頓,臉上擠出個不太自然的笑:“石縣長,我就是跟羅書記聊了聊家常,沒敢提工作上的事。”
石堯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似笑非笑:“哦?是嗎?羅書記日理萬機,還能跟你聊家常,看來對你還是很念舊情的嘛。”
這話聽著像是隨口一說,李東方卻覺得背上有點發毛,含糊地應了聲:“羅書記人好,念舊。”
說完就趕緊借口要去整理文件,側身溜回了綜合辦公室。
石堯看著他的背影,眼神陰鷙了幾分。
他回到自已辦公室,關上門,立刻給常耀輝打了個電話。
“老常,李東方這邊,怕是靠不住了。”石堯壓低聲音,“羅澤凱肯定給他上了眼藥,這小子現在躲著我走。”
電話那頭,常耀輝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煩躁和一絲恐慌:
“我早就說過,這種關系不牢靠!現在怎么辦?”
“工作組天天在縣上轉,找這個談找那個聊,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羅澤凱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別怕!”石堯強自縣定,語氣卻也有些發虛,“只要我們沒有經濟問題,最多就是個工作失誤,調整崗位罷了。”
常耀輝輕嘆一聲:“事到如今,只好聽天由命了。”
就在兩個人惶惶不可終日時,于穗帶領的工作組在東辰縣的調查也接近尾聲。
這天,工作組在縣上走訪時,聽到幾個老農在樹蔭下閑聊:
“聽說了沒?原來在種植區當保安的李東方,現在調進綜合辦坐辦公室了!“
“咋不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嘛!人家跟羅書記是啥關系?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嘖嘖,這世道,有關系就是不一樣。咱們種地種一輩子,也進不了縣政府大門。“
“小聲點,讓人聽見...“
工作組人員立即將這個情況匯報給了于穗。
“朝里有人好做官?李東方和羅書記?“于穗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發現了獵物的獵人。
她立刻調閱了李東方的調動手續。
手續表面上看是完備的——個人申請、部門同意、領導批準,符合臨時人員調動程序。
但結合群眾的議論和羅澤凱與李東方的特殊關系,這就成了一個絕佳的攻擊點!
于穗敏銳地意識到,這是她在任志高那里受挫后,反擊羅澤凱的最好武器!
這件事雖小,但涉及“任人唯親“、“公權私用“的敏感話題,極易引發輿論關注,足以讓羅澤凱陷入被動。
于是,一個陰險的計劃在她腦海中迸發。
第二天,一股陰濕粘稠的流言,如同雨季的霉菌,悄無聲息地在東山縣政府大院乃至整個小縣蔓延開來。
起初只是在食堂角落、衛生間門口、辦公室午休間隙,幾個好事者交頭接耳,眼神閃爍。
“聽說了嗎?就那個李東方,原來當保安的,怎么突然就進了綜合辦?”
“還能為啥?人家上頭有人唄!”
“誰啊?石縣長?”
“石縣長算個屁!再往上猜!”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興奮,“是市里那位!羅書記!”
“啊?不能吧?羅書記看著挺正派的……”
“正派?那是裝給你看的!你知道李東方他老婆是誰不?王小香!以前在簡州縣伺候過羅書記的!聽說……嘿嘿,關系不一般吶!”
流言在傳播中迅速發酵、變形,越發不堪入耳。
“怪不得!我說呢,一個要文化沒文化、要背景沒背景的粗人,能一步登天進綜合辦?原來是老婆的功勞!”
“枕邊風厲害啊!王小香看著挺本分一個人,沒想到還有這本事?”
“本分?那是以前沒機會!現在靠上了羅書記這棵大樹,可不就使勁吹風,把自已男人吹進去了?”
“嘖嘖,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一個當保安的,搖身一變成了‘李干事’,這世道……”
這些惡意的揣測和污穢的言語,像污水一樣四處流淌,沾染著每一個聽到它的人。
有些人將信將疑,有些人幸災樂禍,更多的人則是沉默地觀望著。
流言自然也傳到了李東方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