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崔永浩緩緩轉過身,背對著窗外的夜色,臉上沒有一絲光亮,只有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的寒芒。
“我們得讓羅澤凱付出代價?!彼曇舻统?,一字一頓,“他不是要當‘好人’嗎?那我就讓他當個‘偽君子’——”
“表面溫情脈脈,實則冷血無情,逼得百姓家破人亡!”
他抓起辦公桌上的座機,手指用力地按下號碼,語氣不容置疑:
“老陳,我是崔永浩。開發區牧羊村的事,你們《泉源晚報》得動一動了。”
“我要一篇深度報道,標題就定——《‘溫情公告’背后的冷漠:村民血汗投入化為泡影,誰來負責?》”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遲疑的聲音:“崔縣長,這……這報道角度是不是太尖銳了?羅書記那邊……”
“怕什么?”崔永浩冷笑打斷,“羅澤凱不是喜歡打輿論牌嗎?那我就用輿論反殺他。”
“他不是說‘社會穩定’嗎?好啊,我就讓他變成‘制造民怨’的罪人?!?/p>
“他抓了人?那他就是‘打壓民意’;他不拆村?那他就是‘政策反復、朝令夕改’!”
“等市里領導看到這篇報道,看到牧羊村村民集體上訪被抓的視頻,羅澤凱的‘政治正確’,就變成‘政治投機’了?!?/p>
老陳唯唯諾諾:“好的,好的?!?/p>
崔永浩掛斷電話,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
薛岳站在一旁,聽得脊背發涼,忍不住低聲提醒:“崔縣長,公安那邊證據齊全,視頻全程錄像……輿論能翻盤嗎?”
“證據?”崔永浩猛地扭頭,眼神像刀子一樣剜過來,“證據是死的,解讀是活的?!?/p>
“我要讓市領導覺得——羅澤凱這個人,太‘聰明’,太‘算計’,不‘忠厚’,不‘接地氣’,不適合掌舵一個涉及上萬人利益的開發區!”
薛岳終于明白了。
崔永浩要的不是翻案,而是毀人。
用輿論的刀,一點點割掉羅澤凱的政治形象,讓他即便贏了事,也輸了人心。
……
另一邊,劉廣發聽到劉小光被抓的消息時,整個人像被雷劈中。
電話那頭,是派出所民警冷冰冰的聲音:
“你兒子因涉嫌聚眾擾亂社會秩序、妨害公務,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調查中?!?/p>
“拘留?刑事?”劉廣發聲音發抖,“他……他就是去要個說法??!”
“說法也要依法表達。”對方語氣毫無波瀾,“現在不是要說法的時候,是你們自已違法了?!?/p>
電話掛斷,屋里死一般寂靜。
院墻外,那堵他親手砌了三天、引以為傲的新磚墻,此刻在夕陽下泛著刺眼的紅光,像一道流血的傷口。
他猛地站起,沖進里屋,翻箱倒柜,把藏在床底鐵盒里的存折、借條全都翻了出來——
三萬塊是向堂哥借的,兩萬是賣了老黃牛,還有五萬是拿宅基地抵押貸的款……
整整十萬塊,全砸在了這個房子上了。
如今,兒子被抓,房子白蓋,錢打了水漂。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也從“帶頭大哥”變成了“害人精”。
“你害死我了!”老伴兒撲上來,哭得撕心裂肺,“小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劉廣發一言不發,抓起外套,跌跌撞撞沖出了門。
他要去找羅澤凱。
他要跪下來求他。
他不敢一個人去——他怕被拒之門外。
他必須拉上人。
不是去鬧事,是去“求情”,是去“認錯”,是去“求活路”。
一戶、兩戶、三戶……
劉廣發像個游魂,在村里挨家挨戶地敲門。
那些曾舉著鐵鍬、點燃鞭炮慶?!皠倮钡拇迕?,如今臉色灰敗地站在門口。
“劉村長,你說……咱們真沒救了?”
“不會吧?政府總不能不管老百姓死活吧?”
“我那房子……二十萬啊,全進去了……”
劉廣發不辯解,不回應,只有一句話:
“現在,只有去求羅書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們去不去?”
起初是張二狗、王嬸子、李老漢……
有老人,有婦女,有抱著孩子的母親。
他們穿著最破舊的衣服,臉上寫滿絕望,像一支沉默的送葬隊伍,朝著開發區管委會走去。
……
傍晚,開發區管委會。
夕陽西下,辦公樓已漸漸安靜。
保安正準備關門,忽然看見一群灰頭土臉的村民踉蹌著沖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大門口。
“我要見羅書記!我要見羅書記啊!”劉廣發嚎啕大哭,額頭磕在水泥地上。
保安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拉他:“老劉,你這是干啥?起來說!”
“我不起來!見不到羅書記我就不起來!”劉廣發死死抱住門柱,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這一幕,被二樓辦公室的薛岳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窗前,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絲冷笑。
“跪了?終于跪了?!彼哉Z,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他迅速掏出手機,將鏡頭對準了大門前那一片灰頭土臉、跪地痛哭的村民。
“咔嚓”、“咔嚓”——
他連拍數張,特意將劉廣發磕頭的畫面、張二狗等人絕望的神情,以及管委會大門上“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全部框進取景器。
“羅澤凱啊羅澤凱,你不是要‘依法辦事’嗎?”薛岳低聲冷笑,“我倒要看看,這些你親手逼跪的百姓,會不會成為你政治生涯上永遠洗不掉的污點?!?/p>
同一時間,羅澤凱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樓下越聚越多的村民。
夕陽的余暉照在他疲憊的臉上,投下一片長長的陰影。
“羅書記,“保安推門進來,“劉廣發帶著幾十個村民跪在大門口,說不見到你就不走?!?/p>
羅澤凱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窗臺:“讓他們進來吧?!?/p>
保安猶豫道:“可是安全...“
“沒事?!绷_澤凱轉身拿起外套,“帶他們去會議室。我下去?!?/p>
十分鐘后,會議室里擠滿了村民。
空氣壓抑得像要爆炸。
劉廣發站在最前面,雙手不停地搓著,指甲縫里還沾著泥。
“羅書記...“他的聲音發抖,“我兒子小光他...他就是一時沖動,真的沒有鬧事的意思??!“
羅澤凱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劉村長,監控錄像清清楚楚,劉小光帶頭沖擊政府機關,砸壞公共財物,還試圖襲警。這些,都是鐵證?!?/p>
“是是是,“劉廣發連連點頭,“但那孩子就是想來討個公道,他不懂事...“
“討公道?“羅澤凱冷笑一聲,“你們所謂的公道,就是違法搶建,然后逼政府認賬?“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村民們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劉廣發的膝蓋一軟,撲通跪了下來:“羅書記,我們知道錯了!求你高抬貴手,別暫停我們的動遷啊!“
他這一跪,身后的村民也跟著跪了一片。
“我們借了高利貸蓋房子,現在不拆了,我們全家都得跳河啊!“
“羅書記,你行行好...“
“我家孩子還等著拆遷款上大學呢...“
哭聲、哀求聲、咒罵聲,在會議室里回蕩,像一場無聲的暴風雨。
羅澤凱靜靜地看著他們,眼神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