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調查組辦公室門外,常耀輝抬起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才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袄锩鎮鱽硪粋€沉穩的聲音。
常耀輝推開門,和石堯一前一后走了進去,兩人的腳步都有些發沉。
辦公室內的氣氛莊重肅穆,省紀委調查組組長李文遠端坐在辦公桌后,面容嚴肅,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進來的兩人。
旁邊坐著一位負責記錄的年輕干部,同樣一絲不茍。
“李組長?!俺Rx和石堯連忙微微躬身問候,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常耀輝同志,石堯同志,請坐。“李文遠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語氣平和卻自帶威壓。
兩人依言坐下,身體不自覺地繃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李文遠沒有立刻發問,而是先翻閱了一下手邊的材料。
這短暫的沉默讓常耀輝和石堯的心跳得更快了,仿佛能聽到自已胸腔里“咚咚“的擂鼓聲。
“今天請二位過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關于東辰縣李東方同志工作調動的情況?!袄钗倪h終于開口,目光從材料上移開,再次落在兩人臉上,
“根據我們初步掌握的情況,李東方從種植區保安崗位調入縣綜合辦,程序上存在一些問題?!?/p>
“希望你們能夠實事求是,把當時的情況,包括調動的原因、決策過程,以及涉及的相關人員,都向組織說清楚。“
他的話語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常耀輝和石堯的心上。
常耀輝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石堯,發現對方臉色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李組長,“常耀輝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但開口還是帶上了一絲沙啞,“關于李東方的調動,我們……”
“我們承認,在程序上確實存在把關不嚴、考察不充分的問題?!?/p>
“這是我們工作的失誤,我們愿意接受組織的批評和處理?!?/p>
他先承認了錯誤,以退為進。
李文遠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常耀輝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繼續說道:“但是,當時之所以會做出這個決定,也確實是有……有一些特殊情況的。“
“哦?什么特殊情況?“李文遠追問,眼神銳利。
常耀輝感到后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他硬著頭皮,按照和石堯商量好的說辭,開始將責任引向羅澤凱:
“關于李東方的調動,我們承認犯了錯誤。但這個錯誤,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執行了羅澤凱書記的明確指示?!?/p>
李文遠眼神微動:“說具體些?!?/p>
常耀輝按照事先編好的說辭,“半個月前,羅書記來東辰縣視察'紅焰一號'項目進展,在視察結束后,專門把我和石堯同志叫到一旁談話。“
石堯連忙接話:“當時在場的只有我們三個人?!?/p>
“羅書記很直接地說,李東方是他多年的老朋友,在種植區工作太辛苦,希望我們能在縣里給他安排個合適的崗位。“
“羅書記特別點名要安排在綜合辦,“常耀輝補充道,“他說綜合辦接觸面廣,對李東方今后的發展有好處?!?/p>
“我們當時都表示為難,畢竟李東方的學歷和能力確實不符合要求?!?/p>
“但羅書記態度很強硬,“石堯接著說,“他說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讓我們想辦法解決。”
“還說這是他個人的一個重要囑托,要求我們必須辦好。“
李文遠靜靜聽著,手指輕敲桌面:“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場嗎?“
“沒有,“常耀輝肯定地說,“羅書記特意支開了其他隨行人員,就我們三個人在路邊談的。“
“羅書記說完后還特別囑咐,“石堯補充道,“說這是私人請托,不要聲張,盡快辦好就行?!?/p>
兩人一唱一和,將一樁徹頭徹尾的謊言說得有鼻子有眼。
他們選擇無法查證的私下談話作為“證據“,又強調羅澤凱特意支開他人,讓這個謊言更加難以證偽。
李文遠沉思片刻:“除了這次談話,還有其他證據嗎?“
常耀輝露出為難的表情:“羅書記特意選擇私下場合說這件事,顯然是不想留下什么證據?!?/p>
“但我們以黨性保證,剛才說的都是實話?!?/p>
談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當常耀輝和石堯以為問話即將結束時,李文遠突然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為嚴肅:
“還有一個問題需要向你們核實。關于羅澤凱同志與李東方的愛人王小香之間,存在不正當男女關系的反映,你們了解什么情況嗎?“
這個問題如同驚雷,讓常耀輝和石堯都愣住了。
他們沒想到調查組會問得如此直接。
常耀輝迅速反應過來,故作遲疑地說:“李組長,這個......我們確實不好說什么。但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與石堯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但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啊?!?/p>
石堯立即會意,連忙補充道:
“是啊李組長,我們雖然沒親眼見過什么,但縣里確實有些風言風語,說王小香和羅澤凱的關系很近。而且......“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更顯得話中有話。
“而且什么?“李文遠追問。
“而且李東方被調到綜合辦后,王小香去市里更頻繁了?!俺Rx接過話頭,
“這些我們都是聽下面人說的,具體真假我們也不敢確定。”
“但是既然組織問起來,我們覺得還是應該如實匯報這些情況?!?/p>
兩人配合默契,既沒有直接作偽證,又通過“聽說“、“風言風語“等方式,將污水潑向了羅澤凱。
他們深知,在這種敏感問題上,含糊其辭的暗示往往比直接指控更具殺傷力。
李文遠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么。
“今天就到這里吧?!八罱K說道,“感謝二位的配合。如果想起其他相關情況,隨時可以向調查組反映?!?/p>
當常耀輝和石堯從調查組辦公室走出來時,兩人都如同虛脫了一般,后背濕透,腳步虛浮。
在走廊拐角處,常耀輝壓低聲音對石堯說:“這下好了,既說了調動的事,又點了王小香這一出。羅澤凱這次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石堯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有余悸地說:“咱們這么做,是不是太......“
“太什么?“常耀輝打斷他,“別忘了于書記的話,要么咱們死,要么他死。選一個吧?!?/p>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再說話,但眼神中的決絕卻更加堅定了。
他們知道,這番話一旦出口,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當天下午,柳紅神色凝重地走進羅澤凱辦公室:“羅書記,調查組通知您現在就過去。“
羅澤凱放下筆,整了整衣領,平靜地站起身。
該來的,終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