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鵬懷著忐忑的心情,輕輕敲開了羅澤凱辦公室的門。
這次他手里多了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羅書記,這是您要的關于歷史遺留項目和資金調劑的明細材料?!绷w鵬雙手將文件夾呈上,額頭上依然帶著細密的汗珠,“關于‘引水上山’工程的資金,我們財政局班子連夜開了會,初步擬定了一個方案?!?/p>
羅澤凱接過文件夾,卻沒有立刻翻開,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說說看?!?/p>
“我們打算分三步走,”柳飛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已的聲音保持平穩,
“第一步,緊急協調各部門,壓縮非緊急、非必要的行政開支,先從辦公經費里擠出五百萬作為啟動資金,確保勘察設計隊伍能立刻進場?!?/p>
“第二步,加快已梳理出的第一批閑置資產處置進度,就是周市長跟您匯報的那幾處,爭取在一個月內完成掛牌交易?!?/p>
“預計能回籠資金八千萬左右,這筆錢將全部用于工程前期?!?/p>
“第三步,”柳飛鵬頓了頓,帶著幾分謹慎,
“我們正在與幾家政策性銀行和商業銀行密切溝通,準備以未來水費收益權和部分市級財政作為質押,申請一筆專項貸款?!?/p>
“初步意向是三個億,用來保障工程中后期的資金需求。”
羅澤凱聽完,沉吟片刻:“五百萬啟動資金,三天內必須到位。”
“資產處置要依法依規,公開透明,我會讓紀委和審計部門全程跟進監督。”
“至于貸款……”
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柳飛鵬,“要做好詳盡的可行性報告和還款壓力測試,絕不能給財政留下隱患?!?/p>
“方案可以,關鍵是落實?!?/p>
“是!我們一定抓緊落實!”柳飛鵬連忙保證,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這些材料,”羅澤凱拍了拍那厚厚的文件夾,“我會仔細看?!?/p>
“柳局長,財政是人民的錢袋子,管好這個袋子,責任重于泰山。我希望你能真正把心思用在工作上。”
柳飛鵬心頭一緊,連忙躬身道:“請羅書記放心,我一定恪盡職守,把工作做好!”
離開羅澤凱辦公室,柳飛鵬感覺后背已經濕透。
羅澤凱最后那句話,看似平常,卻像一根針,扎得他坐立難安。
看著柳飛鵬倉惶離開的背影,羅澤凱臉上的平靜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凝重。
他坐回寬大的辦公椅,手指用力揉著發脹的太陽穴。
桌上,“引水上山”工程的初步預算報告上,那個以“億”為單位的龐大數字,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
財政局的方案聽起來頭頭是道。
但他深知,無論是資產處置還是銀行貸款,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周期長,變數多。
而蒼嶺干涸的土地和期盼的百姓,等不起。
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桌上另一份文件——
那是楊麗剛剛送來的,關于左忠良案涉案資產初步追繳情況的簡報。
上面羅列著從孫蔓處追回以及從海外凍結的部分資金。
雖然數額不菲,但相對于左忠良團伙貪墨的總量,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還有大量被轉移、藏匿的不義之財,如同沉入暗河的泥沙,不知所蹤。
“難道就讓這些民脂民膏,永遠沉睡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讓國家和人民蒙受如此巨大的損失,而我們的民生工程卻因資金短缺而步履維艱?”
羅澤凱喃喃自語,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憤懣在胸中激蕩。
突然,他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般的念頭,猛地坐直了身體!
左忠良的死,目前還處于絕對保密狀態!
外界,甚至市委常委會里的人,都以為左忠良只是“被控制”,正在接受審訊……
一個大膽至極,甚至有些冒險的計劃,瞬間在他腦海中成型。
他拿起內部保密電話,直接撥通了楊麗的號碼,語氣果斷而急促:
“楊局,立刻來我辦公室一趟,有重要事情商議。”
幾分鐘后,楊麗匆匆趕到,臉上還帶著一絲疑惑。
羅澤凱沒有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我們現在面臨一個難題,‘引水上山’資金缺口巨大,常規渠道籌款太慢。而左忠良案還有大量贓款沒有追回?!?/p>
楊麗點點頭。
這同樣是壓在她心頭的石頭。
“我有一個想法,”羅澤凱目光銳利,壓低聲音,“左忠良‘開口’了,而且吐得非?!畯氐住?。”
楊麗先是一愣,隨即瞳孔微縮,立刻明白了羅澤凱的意圖。
她下意識地壓低聲音:“羅書記,你的意思是……我們主動放出消息?”
“沒錯!”羅澤凱斬釘截鐵,“不僅要放,還要放得逼真,放得讓人心驚肉跳!”
“要通過‘可靠’的渠道,讓外界,尤其是讓那些心里有鬼的人相信,左忠良為了活命,已經把他們的老底都兜出來了!”
“誰送過錢,誰接過款,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楊麗迅速進入了狀態。
她的大腦飛快運轉:“我明白了!這是敲山震虎,逼他們自已把吃下去的吐出來!”
“我們可以暗示,現在主動退贓,或許還能爭取一個‘態度良好’?!?/p>
“若是等我們按圖索驥查上門,那就……”
“正是此意!”羅澤凱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這不單單是為了追贓,更是瓦解他們陣營的攻心計!”
“你立刻去安排,找幾個絕對可靠、但又‘恰好’能接觸到核心消息的干部,在不經意間把風透出去。”
“細節要模糊,但指向要明確——左忠良,扛不住了!”
“是!我馬上去辦!”楊麗領命,眼中也燃起了斗志。
這一招雖然兵行險著,但若能成功,其效果恐怕比按部就班地調查追繳要迅猛得多。
“記住,”羅澤凱在她轉身前再次叮囑,“消息要像水滴滲入沙地一樣,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要讓該聽到的人,都能‘偶然’聽到?!?/p>
“明白!”
楊麗離開后,羅澤凱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他知道,自已投下的這顆“心理炸彈”,很快將在蒼嶺的暗夜里掀起驚濤駭浪。
他并不指望能憑此一舉解決所有資金問題,但這無疑是一步能極大加速進程、攪動全局的妙棋。
他要讓那些隱匿的財富,在恐懼的驅使下,自已浮出水面,匯聚到本該去的地方——
為了蒼嶺的“涅槃重生”,也為了無數個像夜市里磊磊那樣的家庭和希望。
一場沒有硝煙的心理戰和資金爭奪戰,就此悄然拉開了序幕。
而羅澤凱,正是這盤棋的執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