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蒼嶺市寧靜的夜晚。
窗內(nèi)卻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交易——
用尊嚴和身體作為祭品。
這一刻,于穗清楚地感覺到,那個曾經(jīng)野心勃勃、想要掌控自已命運的女人已經(jīng)死了。
活下來的,只是一個被掏空靈魂、依附權(quán)力生存的空殼。
不知過了多久,令人窒息的糾纏終于結(jié)束。
任志高心滿意足地靠在床頭,點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中,他瞥了眼身旁像破布娃娃般蜷縮的于穗。
她背對著他,裸露的肩膀在昏暗光線里微微發(fā)抖。
任志高吐著煙圈,語氣帶著事后的慵懶和施舍:“行了,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p>
“答應你的事我會辦。骨髓配型那邊已經(jīng)有消息了,正在確認。你回去等通知吧?!?/p>
于穗猛地睜大眼睛,心臟像被冰手攥緊。
“有消息了“?
“正在確認“?
這依然是模棱兩可的推脫!
她用盡尊嚴和身體換來的,還是個懸在半空的希望!
巨大的悲憤和絕望幾乎要把她撕碎,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沒哭出聲,也沒回頭。
她不能在這時候激怒他。
“謝謝......部長?!八穆曇舾蓾硢?,像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
她默默起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整個過程,她沒再看任志高一眼。
任志高也只是冷眼看著,享受著徹底掌控他人命運的快感。
于穗穿好衣服,勉強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頭也不回地拉開門走出去。
房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那個令人作嘔的房間和男人。
她突然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沖進剛好打開的電梯,靠在冰冷的金屬廂壁上劇烈干嘔起來。
那一夜的屈辱與絕望,在黎明來臨時被深深埋藏。
而新的一天,帶著各自的使命與抉擇,悄然降臨。
第二天一早,羅澤凱起床后,把昨晚寫好的“引水上山“工程長遠規(guī)劃和綜合效益報告仔細檢查了一遍,發(fā)到許博司長指定的郵箱。
做完這些,他感覺完成了一件大事。
蘇婉兒還在熟睡,他沒打擾她,輕手輕腳準備了簡單早餐,留下紙條就出門了。
他要去市檔案館查些歷史水文資料,為可能需要做的更深入報告做準備。
正在查資料時,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他走到閱覽室外接起電話。
“請問是羅澤凱同志嗎?“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的男聲,帶著幾分敬意。
“我是,您哪位?“
“我是陸軍總院的李醫(yī)生,受領(lǐng)導委托正式通知您:您的HLA基因是DRB1型?!?/p>
羅澤凱心里一震。
DRB1型。
這正是于穗兒子需要的配型。
救,還是不救?
這個念頭只在他腦海里閃了一秒,就被更強大的力量壓下去了。
那是一個人對另一個生命最基本的道義,是刻在骨子里的責任感。
他毫不猶豫地問:“李醫(yī)生,如果需要捐獻,流程是怎樣的?我需要做什么準備?“
李醫(yī)生似乎對他的干脆有些意外,但很快專業(yè)地回答:“羅同志,您不需要特殊準備?!?/p>
“如果您確定愿意進行捐獻前的高分辨配型檢測,需要盡快安排時間到有資質(zhì)的醫(yī)院。”
“比如省城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抽血做進一步比對。”
“只有高分辨配型結(jié)果相合,才能進行后續(xù)捐獻。“
“明白了。我會盡快安排時間過去。“羅澤凱頓了頓,補充道,
“另外李醫(yī)生,關(guān)于我進行配型檢測這件事,目前希望保密,特別是對可能存在的受捐方家屬?!?/p>
李醫(yī)生沉默了一下,似乎理解了他的用意:“好的羅同志,我們尊重您的意愿?!?/p>
“捐獻遵循'雙盲'原則,在非必要情況下不會透露您的信息。請您確定行程后直接聯(lián)系我。“
“謝謝?!?/p>
掛了電話,羅澤凱長舒一口氣,心里那塊關(guān)于生命的石頭稍稍松動了。
他回到閱覽室,繼續(xù)查閱那些泛黃的資料,神情專注,仿佛剛才那通決定一個孩子生死希望的電話從未發(fā)生過。
......
與此同時,于穗在市委辦公室里經(jīng)歷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一方面,兒子的病情像巨石壓在心口。
另一方面,羅澤凱調(diào)走的事幾乎板上釘釘,她已經(jīng)一只腳踏上市委書記的寶座了。
但另一種更陰暗的情緒也在她心里發(fā)酵——
對羅澤凱的恨意,并沒有因為他可能調(diào)走而消失。
羅澤凱,你害死我媽媽。
我絕不能讓你這么輕易地離開。
就算走,我也要潑你身上一團爛泥。
正好這時,周國平走進她辦公室,腰彎得很低,態(tài)度更加恭順。
“于書記,羅書記那邊......省里的風聲,您聽說了吧?“周國平小心翼翼地試探。
于穗坐在寬大辦公桌后,努力保持表面平靜,甚至刻意擺出大局已定的從容。
她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水面不存在的浮沫,淡淡說:
“組織上的安排,我們服從就是。在正式文件下來前,不要亂議論。“
“是是是,您說得對。“周國平連忙點頭,“只是......許司長要的報告,羅書記好像已經(jīng)在準備了。您看,我們這邊是不是也需要......“
“報告是他的事,我們做好自已的事。“于穗打斷他,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冷厲,
“關(guān)于三號隧洞事故,我反復思考,覺得之前的結(jié)論太草率?!?/p>
“僅僅是施工方責任?羅澤凱同志作為項目前任主要推動者,盲目追求進度,忽視安全隱患,難道就沒有領(lǐng)導責任嗎?”
“特別是在他停職期間,還擅自對工程指手畫腳,干擾正常救援秩序,影響極其惡劣!“
周國平聽得心驚肉跳。
他明白于穗這是要把羅澤凱往死里整,不僅要趕他走,還要讓他背著處分和罵名離開。
“于書記,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事實就是事實,責任必須厘清!“于穗語氣斬釘截鐵,
“你立刻組織人手,重新調(diào)查事故原因,重點是挖掘羅澤凱同志在項目決策和后期干預中可能存在的失職、瀆職行為!”
“記住,要深入,要細致,要充分聽取各方面意見,特別是基層施工單位和當時參與救援人員的意見!”
“必要的時候,可以請省紀委的同志介入了解情況。“
這番話幾乎等于明說要羅織罪名,構(gòu)陷羅澤凱。
周國平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但他不敢違抗,只能連聲答應:“是,是,我明白,我立刻去辦,一定把情況徹底查清!“
看著周國平的背影,于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她不僅要讓羅澤凱去政協(xié)坐冷板凳,還要讓他背著“重大安全事故責任“的污點,永遠失去東山再起的可能!
只有這樣,才能消解她心頭之恨。
才能讓她坐上市委書記寶座時,不再有任何潛在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