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周德明踱步來到紀委辦公室。
推門就看見婁紹輝癱在椅子上,臉色發白,眼神渙散,明顯還沒從剛才的沖擊中緩過勁來。
周德明心里冷笑,臉上卻迅速堆起一副“關切”的表情,走上前拍了拍婁紹輝的肩膀,語氣故作輕松:
“婁書記,受驚了啊。”他一邊說,一邊順勢靠著婁紹輝坐下,“羅澤凱年輕,說話沖,你別往心里去——”
“他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燒一燒就過去了。”
婁紹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周德明的手臂,聲音都帶了哭腔:
“周書記,您可得給我做主啊!羅書記他……他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放心,放心。”周德明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他羅澤凱一個被發配來的書記,能掀起多大風浪?”
“換掉你?省組織部那邊他能說得上話?別自已嚇自已。”
他拍了拍婁紹輝的手背,語氣更加“推心置腹”:
“老工業區那點事,你要真覺得棘手,拖著就是了。時間一長,他還能天天盯著你不成?”
聽著周德明這番“掏心窩子”的話,婁紹輝慌亂的心稍微定了定。
只要周國平、周德明這棵大樹還在蒼嶺,他婁紹輝的位置就倒不了!
與此同時,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又是另一番景象。
王鐵柱把自已反鎖在屋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煙霧彌漫,卻壓不住他心頭的沉重。
羅澤凱那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還有那句“守護蒼嶺平安、維護法律尊嚴”的話,像復讀機一樣在他腦子里來回播放。
他知道,羅澤凱這是在試探他。
張文明和“彪哥”的案子,就是試金石。
查不查?
查到什么程度?
這直接關系到他往哪邊站,甚至他的政治生命。
他拿起手機,翻到周德明的號碼,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半天按不下去。
最終,對周家勢力根深蒂固的恐懼,以及多年來形成的依附關系,還是壓倒了羅澤凱帶來的那絲不確定的希望。
他咬咬牙,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傳來周德明不耐煩的聲音:“王書記,什么事?”
“周書記,”王鐵柱壓低聲音,語氣恭敬又帶著緊張,“有急事匯報。羅書記……羅澤凱昨天找我談話了。”
“哦?”周德明聲音立刻警覺起來,“他說什么了?”
“他讓我親自牽頭,嚴查張文明,還要深挖張文明和‘蒼嶺市場管理公司’的利益輸送。”
“態度很強硬,要求必須拿出結果。”王鐵柱快速說道,刻意省略了羅澤凱那些關于“公安姓公”的敲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周德明陰冷的笑聲:
“呵呵,果然沖著我小舅子來了。動作夠快啊。你怎么回的?”
“我……我當然是堅決表態,一定查清楚,給他交代。”王鐵柱趕緊表忠心。
“嗯,表態是對的,不能硬頂。”周德明語氣放緩,帶著掌控全局的從容,
“不過你要清楚,安建偉是我妻弟不假,但他做事有分寸,都是合法經營。”
“張文明和他有沒有往來,那是張文明個人的問題,與公司無關,更與安建偉無關,明白嗎?”
王鐵柱心頭一凜——這是要徹底切割,把所有臟水都潑到張文明一個人身上。
“明白,周書記,我明白該怎么做。”王鐵柱連聲應道,“只是……羅書記那邊盯得緊,我擔心……”
“有什么好擔心的?”周德明打斷他,語氣強勢,“按程序查!”
“張文明違紀違法,證據確鑿就處理,我們絕不護短!”
“但辦案要講證據,不能捕風捉影,更不能被人當槍使,壞了蒼嶺穩定的大局!”
“你是老公安了,這分寸你該懂。”
“是是是,周書記教導的是,我清楚了。”王鐵柱感覺后背又開始冒汗。
“好了,安心工作吧。記住,蒼嶺的天,塌不下來。”周德明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王鐵柱緩緩放下手機,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心里卻更沉了。
周德明這話看似是定心丸,實則把他推到了更危險的鋼絲上——
他得在羅澤凱和周德明之間找平衡,一步走錯就是萬丈深淵。
定了定神,他拿起內線電話,沉聲道:“讓刑偵支隊的李堯來我辦公室一趟。”
李堯是他的心腹,刑偵支隊副支隊長,業務強,更懂“分寸”。
很快,一個身材精干、眼神銳利的中年警察敲門進來:“王局,您找我?”
“把門關上。”王鐵柱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李堯依言坐下,腰桿挺直,靜待指示。
“張文明的案子,羅書記親自過問了,要求嚴查,尤其是他和蒼嶺市場管理公司的關系。”王鐵柱開門見山,聲音壓得很低,“你親自審,要快,要拿出‘成果’給羅書記看。”
李堯眼神微動,立刻抓住了重點——“成果”,不是“真相”。
“王局,您的意思是……”
“張文明收受賄賂、徇私枉法,證據坐實!態度要惡劣!讓他把該認的都認了!”王鐵柱語氣加重,手指敲著桌面,
“但是,僅限于他個人!”
“和市場管理公司的往來,必須是他的個人行為,是他利用職權索賄、敲詐!”
“和市場管理公司的正規經營、和安建偉本人,沒有任何關系!明白嗎?”
李堯心領神會——
這是要丟車保帥,把張文明打成孤立的害群之馬。
“明白,王局。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還有那個陳彪,”王鐵柱繼續吩咐,“尋釁滋事、暴力抗法,事實清楚,依法從嚴處理。”
“但他就是個混混頭子,背后沒別的。盡快走程序,該移送就移送,別節外生枝。”
“是!”李堯起身立正,“我馬上去辦,保證讓羅書記看到我們公安局整頓隊伍、打擊犯罪的決心和效率!”
王鐵柱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辦公室的門再次關上,房間里重新陷入死寂。
王鐵柱靠在椅背上,仰頭望著天花板,手指用力揉捏著眉心。
他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
但眼下,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穩妥”的平衡術了。
只希望羅澤凱……能“見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