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這一眼,那極致的熱浪與痛苦仿佛就隔著門扉傳遞出來,讓觀者靈魂都感到一陣灼燙的悸痛。
有時,虛無之中會同時顯化兩扇,甚至三扇不同的門扉。
左側一門洞開,映入眼簾的是望不到邊際的、由無數柄刀刃朝上的利刃組成的“山嶺”。
亡魂們被驅趕著,赤足攀登,每踏一步,腳掌乃至整個魂體都被鋒刃刺穿、割裂,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魂血如霧般噴灑。
它們哀嚎著向上爬,卻永遠到不了山頂,只是在無盡的刀鋒中重復著撕裂與瀕死的痛苦。此為刀山地獄。
右側一門,則是一片浩瀚的、粘稠猩紅的血池。
池中翻滾的不是水,而是濃稠的血漿,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鐵銹與腐敗氣息。
無數亡魂浸泡其中,只露出頭顱,它們的面容扭曲,七竅不斷有污血涌入,魂體被血池腐蝕、消融,又在痛苦中緩慢重生,周而復始。
血池中還不時探出由血凝成的怪手,將亡魂拖入更深處。
此為血池地獄。
還有那拔舌地獄,鬼差用鐵鉗夾住亡魂的舌頭,生生拉長、拽出、甚至拔斷,亡魂的慘狀難以言喻。
冰寒地獄中,亡魂被凍結在萬載玄冰之中,承受著連思維都要凝固的極致寒冷與孤寂……
每一扇開啟的門扉,都展示著一個規則迥異、刑罰方式令人毛骨悚然的全新地獄世界。
受刑的亡魂形態各異,有貪婪者、有暴虐者、有欺詐者、有悖逆人倫者……
它們承受的刑罰,似乎都與其生前所犯罪業隱隱對應,其凄慘痛苦之狀,遠超常人想象極限,充滿了對罪惡最直接、最殘酷的懲戒意味。
這一幕幕地獄受刑圖景,如同最血腥恐怖的畫卷接連展開,看得旅行團成員們頭皮發麻,脊背生寒,倒抽涼氣之聲不時響起。
有些地獄場景太過駭人,比如那舂臼地獄中將亡魂放入石臼反復搗碾,或是那蒸籠地獄里將亡魂如饅頭般蒸煮……
不少成員只敢匆匆瞥一眼,便慌忙移開視線,心臟狂跳,不敢細看。
等到十八層地獄的“景象”,以這種斷續開門的方式被眾人粗略“瀏覽”過一遍后。
江葉適時開口:“還要繼續再看看嗎?”
“不了不了!”毛國慶第一個連連擺手,臉色還有些發白,“江導,咱們還是繼續往前走吧。這地方,忒瘆得慌。”
“同意,看得心里堵得慌。”章君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情緒。
“走吧走吧。”
“嗯,差不多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見所有人都已無心逗留,江葉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平靜的掃過眾人,語氣變得平和卻意味深長:
“現在,你們能踏上這條輪回路,是因為旅行社給了通行身份。但這不代表,死后你們的魂魄,就一定有資格踏上這里,而不是被引入旁邊任何一扇門后。”
他聲音微頓,接著說道:“不想有朝一日墜入那些煉獄,回去之后,記得多多行善,持正守心。”
這話如同暮鼓晨鐘,敲在不少成員的心頭。
阿拔斯王儲眸光深邃,赫特老伯爵握緊了手杖,容玉山面露思索,就連蘇小小、老鷹等人,也收斂了之前的獵奇心態,神色變得鄭重。
地獄的真實與殘酷,遠比任何說教都更有說服力。
江葉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重新浮起那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溫和笑意。
“好了,”他拍了拍手,語氣輕松起來,“該看的看了,咱們這趟地府觀光,繼續前行。走吧,前面還有‘景點’呢。”
說罷,他率先轉身,沿著那條微光流轉的輪回路,繼續向前走去。
踏上輪回路后,周遭的光線變得朦朧而恒定,腳下的路仿佛由微光凝聚,踏上去有種不真實的柔軟。
路的兩側,依舊是無盡的灰蒙虛空。
在這條路上,時不時地,就能看到一些形態格外凄慘、魂光黯淡幾乎熄滅的“東西”,踉蹌著從側后方趕上,或從前方蹣跚而來。
它們與之前在輪回路上見到的那些相對完整的亡魂截然不同,身上大多殘留著清晰的受刑痕跡。
一個個,好不凄慘。
這條路上的其他魂魄,無論是剛死不久尚顯新鮮的,還是被殘破的亡魂,都會下意識地遠遠繞開這些受刑后的魂魄。
江葉一行人也不例外。
無需提醒,每當有那種帶著濃郁痛苦與懲戒氣息的殘破魂體靠近,眾人都會默契地,悄無聲息地集體向另一側挪開幾步。
繼續前行了一段,前方的景象豁然一變。
灰蒙的虛空邊緣,出現了一條河。
那河面寬闊,河水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靜的暗色,并非漆黑,也非渾濁,更像是濃縮了無數歲月與遺忘的深黯,緩緩流淌,無聲無息,卻自有一種吞噬一切的沉重感。
河面上籠罩著淡淡的、仿佛永不會散去的灰白色霧氣,使得對岸的景象影影綽綽,難以看清。
最引人注目的,是河的兩岸。
那里,綿延不絕,如火如荼地盛開著大片大片的花海。
那是一種極致妖異又極致凄美的花。
無葉,只有光禿禿的花莖直直挺立,頂端綻放著如血似火,又如燃燒的晚霞般絢爛到奪目的紅色花朵。
花瓣細長卷曲,似爪,似焰,在昏暗的地府天光下,自身仿佛散發著幽幽的、蠱惑人心的紅光,連成一片,便成了這死寂忘川河畔唯一濃烈到刺眼的色彩。
血紅的花,暗沉的河,灰白的霧,三者交織,構成了一幅震撼靈魂、美麗到令人心碎又詭異到讓人脊背發涼的地府奇景。
那花香似有若無,飄散過來,帶著一絲勾魂攝魄的甜膩,又隱隱透著一股子令人悵然若失的苦澀。
容玉山輕聲開口:“前面那條河,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忘川河?”
眾人都從眼前的奇景上挪開,看向江葉。
江葉的目光也落在忘川河與那片絢爛的赤紅上,點了點頭:“對,那就是忘川河。”
梵梵看著那無邊無際的紅色花海,開口道:“那些開在河邊的紅花,真的就是傳說中的彼岸花嗎?”
江葉再次頷首:“是的,那是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花葉永不相見。它們只開在黃泉路畔、忘川河邊,是這冥途唯一的風景,也是接引之花,彼岸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