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葉接過那封沉甸甸、帶著體溫和鮮血的家書,只覺得手心滾燙,重逾千斤。
他緊緊握住士兵染血的手,眼眶泛紅,聲音哽咽,“前輩,你撐??!我們能救你!你要活著自已回去交給你老娘!”
他嘴角似乎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卻最終沒能成功,只是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眼神中的光彩正在快速流逝。
“四、四川……男兒……要得……”
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聲音輕得像嘆息,隨即頭一歪,緊握著江葉的手徹底松開了力道,眼神凝固在遙遠的故鄉方向。
晨光刺破云層,落在這片尸橫遍野的洼地,照在那封被烈士鮮血浸透的家書上,也照在江葉和所有特戰隊員無比凝重、悲憤的臉上。
斷鋼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焦土上。
就在這時,土坑邊緣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和壓低的交談聲。
江葉一行人瞬間警戒,武器悄無聲息地抬起,對準聲音來源。
重盾貼近坑壁,沉聲低喝:“口令!”
外面的人明顯一驚,隨即回應:“山河!”
“永固!”重盾立刻接上。
緊張氣氛稍緩,幾個身影小心翼翼地從坑沿探出頭。
來人是幾名國-軍士兵,軍裝破舊,沾滿污泥和暗沉的血跡,臉上帶著極度疲憊后的麻木。
當他們看清坑內江葉等人的現代化裝備和奇特裝束時,明顯愣住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老舊的步槍,眼神瞬間充滿警惕。
“別緊張!自已人!”鐵壁上前一步,聲音沉穩,“奉孫師長命令,前來輸送緊急物資?!?/p>
他取出蓋有**師部大印的特別通行證件遞過去。
為首的班長仔細查驗證件,又反復打量了他們一番,確認印信無誤后,才長長松了口氣,放下槍,但眼中的驚異仍未褪去:“你們這身打扮……”
“特殊任務?!辫F壁簡短解釋,隨后問道,“你們這是?”
“來找找,還有沒有活著的弟兄?!卑嚅L聲音沙啞,目光掃過坑內慘烈的景象,痛苦地閉了閉眼。
江葉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我們檢查過了,沒有了?!?/p>
這時,班長身后一名年輕士兵急切地開口,眼神充滿了期盼,“長官,你們說的物資在哪里?有藥嗎?我們好多弟兄都傷了,等著救命的藥!”
剛結束的戰斗傷亡慘重,醫療物資早已耗盡。
無數弟兄正躺在病床上等藥救命,卻因為藥品短缺,卻只能靠意志硬扛。
若這批物資里有藥品,不知能多救回多少條命。
“有,都有?!苯~肯定地回答,“帶我們去傷員集中的地方?!?/p>
“好!好!跟我來!”班長立刻指派兩名士兵,“義勇,小石頭,快帶長官們去臨時救護所!其他人,跟我留下……收拾……”
他的聲音哽了一下,沒說下去,只是沉重地揮了揮手。
就在江葉準備跟隨那兩名士兵離開時,他腳步一頓,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憑空出現了一臺在這個時代看來極為精巧的黑相機。
在周圍士兵驚訝的目光中,他走到那位犧牲的四川籍士兵身旁,小心地為他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領,用手指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污和泥土,讓年輕而平靜的面容顯露出來。
他舉起相機,調整焦距,在晨光中鄭重地按下了快門。
“咔嚓”一聲輕響,仿佛定格了一段沉重的歷史。
旁邊一名正在默默收殮戰友遺體的年輕戰士停下了動作,看著那臺相機,眼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羨慕和好奇,但他只是抿了抿嘴,沒有出聲,繼續低頭默默工作。
江葉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輕聲問道:“前輩,要不要也給你照一張?”
那戰士猛地抬起頭,眼睛瞬間亮了,帶著不敢相信的驚喜,小心翼翼地問:“可…可以嗎?俺…俺也能照?”
“當然可以?!苯~溫和地點點頭。
戰士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緊張地拍了拍軍裝上的塵土,盡管那衣服早已破舊不堪。
他又正了正頭上同樣破舊的軍帽,努力想讓自已看起來更體面一些。
最后,他有些羞澀地站直了身體,背對著初升的朝陽,臉上露出了一個這個時代特有的、混合著苦難與希望、無比純粹而燦爛的笑容。
“咔嚓。”
又一聲輕響,晨光勾勒著戰士年輕卻堅毅的輪廓。
這一刻的影像,超越了時空。
小石頭和趙義勇在前頭引路,腳步匆匆,卻不時回頭瞥一眼江葉幾人,眼神里帶著藏不住的疑惑。
這幾位長官除了背上奇怪的背包和手中的犀利武器,實在不像攜帶了大量物資的樣子。
趙義勇性子急,忍不住開口,“長官,那些救命的物資是不是大部隊還在后面押運?俺們能派弟兄去接應!”
江葉的目光掃過前方愈加殘破的街道,平靜地回答:“不用。到了地方,物資自然就到。”
兩人雖滿心困惑,但見江葉語氣篤定,不像開玩笑,心中不由燃起巨大的希望。
小石頭激動地對趙義勇低語:“栓子他們有救了!王醫官不用再拿鹽水煮布條了!”
趙義勇重重點頭,眼眶有些發酸,腳步更快了幾分。
穿過最后一片被炮火犁平的廢墟,所謂的“營地”出現在眼前,那根本不能算營地,只是一處相對完整的院落和相連的幾條殘破街巷。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草藥味和淡淡的腐爛氣味。
院子里、墻根下、甚至露天的地方,或坐或躺滿了士兵。
他們幾乎人人帶傷,軍裝破爛得難以蔽體,沾滿了已經發黑的的血污和泥土。
每一張臉都因長期吃不飽和過度疲憊而深深凹陷,顴骨突出,嘴唇干裂。
然而,當江葉一行人出現時,那些原本因傷痛和疲憊而略顯麻木的眼睛,瞬間抬了起來,齊刷刷地聚焦在他們身上。
眼神里充滿了驚異、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任何外來事物本能的警惕。
江葉的心被狠狠揪緊。
他的目光無法從那些士兵的腳上移開,絕大多數人腳上穿的竟是磨得幾乎散架的草鞋,露出滿是血泡的腳趾。
很多人連草鞋都沒有,只能用破布胡亂纏繞著雙腳,血跡從布里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