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泠月只是冷冷地與他對視,那雙曾經盈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靜與毫不掩飾的憎惡。
“你還是這樣……”趙宣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詭異的懷念與更深的怨毒,“上一世你對我恭順溫柔,這一世卻像塊捂不熱的石頭,對著謝長離倒是能笑能暖。江泠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江泠月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試圖捕捉他話語和情緒中的破綻:“人心都是肉長的,只看值不值得。趙宣,你捫心自問,你配嗎?”
“我不配?”趙宣猛地拔高聲音,火折子都跟著一抖,“我是皇子!是未來的天子!是你不識抬舉!是你和謝長離勾結害我!”
他陷入偏執的狂怒,反反復復都是這些車轱轆話。江泠月看出他精神極不穩定,時而癲狂,時而陰郁,不太像是個正常人該有的樣子,心底不由一寒。
“你逃出來,就為了抓我泄憤?”江泠月故意放緩了語氣,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然后呢?殺了我?還是用我去威脅謝長離,換你遠走高飛?你覺得,你能逃得出去嗎?”
“這不用你操心!”趙宣惡狠狠地道,“殺了你,足夠讓謝長離心痛一輩子!至于以后……這天下越亂越好!我趙宣就算死,也要拉夠墊背的!”
他說著,忽然伸手,粗糙冰冷的手指撫上江泠月的臉頰,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在北苑想,如果當初我沒有猶豫,直接殺了你,就不會有現在的結局了。”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古怪,江泠月強忍著惡心和疼痛,沒有避開他的觸碰,反而微微抬起下巴,眼中露出一抹譏誚:“猶豫?趙宣,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猶豫,是因為你愧疚,你心虛,你不確定!你的失敗,在于你自身!你剛愎自用,薄情寡義,連發妻都能構陷,誰又敢真的忠于你?誰又愿意輔佐你?你以為重來一次知曉先機就能贏?你錯了,你只是把路走得更絕而已!”
“你住口!你懂什么!我是天命所歸!”趙宣像是被徹底激怒,猛地抽回手,站起身,在地窖狹小的空間里焦躁地踱了兩步,火光將他扭曲的身影投在凹凸不平的土墻上,如同鬼魅。
就在這時,地窖上方忽然傳來三聲有節奏的、輕微的敲擊聲,像是用石子敲擊石板。
趙宣的動作驟然停住,臉上的狂怒迅速被一種警覺取代。他抬頭看了看地窖口,又低頭看了眼江泠月,眼中閃過掙扎和猶豫。
他俯身,用火折子最后照了照江泠月冰冷的臉,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甘和威脅,“我現在有事,你乖乖待在這里,別想著喊叫或逃跑,這地方叫破喉嚨也沒人聽見,外面也有人在守著。等我回來,我們再慢慢算賬。”
說完,他不再看江泠月,迅速攀上木梯,動作竟比下來時敏捷許多。地窖口的石板被重新蓋上,那一點微弱的光和聲音瞬間隔絕,地窖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江泠月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著氣,冷汗已經浸濕了里衣。剛才與趙宣的對峙耗盡了她的心力。
趙宣比她想象中更瘋狂,也更危險。
趙宣暫時離開,給了她喘息之機。她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想辦法自救,她不知道謝長離能不能找到這里,她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她再次嘗試掙扎繩索,依舊紋絲不動。她強迫自己冷靜,開始用身體感知周圍。她記得趙宣下來時木梯的位置,記得剛才被他摜倒在地時,后背似乎硌到了一個堅硬尖銳的東西……
她忍著不適,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挪動身體,憑著記憶朝那個方向蹭去。后背果然傳來一陣刺痛,像是碎石頭或者斷裂的木板。她心中一喜,慢慢調整姿勢,將反綁在背后的手腕湊向那尖銳之處,開始一下下地、極其小心地磨蹭繩索。
粗糙的繩索摩擦著皮膚,很快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但她不敢停下。每一分疼痛,都意味著多一分逃脫的希望。她豎著耳朵,警惕地聽著上方的動靜。
時間在黑暗中變得粘稠而漫長,手腕上的刺痛從火辣辣逐漸變得麻木,但江泠月不敢有絲毫松懈,她咬緊牙關,憑借著驚人的毅力,一下、又一下,將反綁在背后的手腕,抵在那粗糙堅硬的石棱上,反復磨蹭。
汗水順著她的額角滑落,混合著地窖里的潮氣,讓她感覺渾身冰冷黏膩。耳朵始終豎著,警惕地捕捉著地窖上方哪怕最微弱的聲響。
除了偶爾傳來的、不知是風聲還是蟲鳴的窸窣,以及自己壓抑的喘息和摩擦聲,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感覺手腕皮膚可能已經磨破,力氣也將耗盡時,終于,一股細微但清晰的崩裂感從繩索某處傳來!
成功了!
江泠月精神一振,顧不得手腕的劇痛,更加用力地摩擦、掙動。又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只聽得“嘣”的一聲輕響,束縛著她手腕的繩索終于徹底斷開!
雙手驟然獲得自由,雖然因為長時間的捆綁和摩擦而僵硬刺痛,但這一刻的自由感幾乎讓她喜極而泣。
她不敢耽擱,立刻摸索著去解腳踝上的繩索。手上的傷口碰到粗糙的繩結,疼得她直吸氣,但她動作不停,憑借著觸感和一點點微弱的光線,終于將腳上的繩索也解開了。
手腳自由了!但危機遠未解除。
她扶著冰冷潮濕的土壁,緩緩站起身。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加上寒冷和緊張,讓她雙腿發軟,眼前陣陣發黑。她強迫自己站穩,深呼吸,讓自己保持清醒。
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極高處石板縫隙透入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光。她開始小心翼翼地摸索,地窖不大,呈不規則形狀,四壁是夯土,有些地方已經松動脫落。
她摸到了剛才磨斷繩索的石棱,那是一塊嵌在土里、邊緣鋒利的碎石。她費力地將其挖了下來,握在手中,雖然不大,但聊勝于無。
她繼續摸索,腳下踢到了什么東西,發出空洞的響聲。她蹲下身,是一個破舊的木桶,已經腐朽,一碰就掉渣。還有幾塊散落的、似乎是以前存放東西用的木板。
沒有其他出口,唯一的出口就是頭頂那塊石板,而那里,很可能有看守。
江泠月的心沉了沉,硬闖出去,無異于自投羅網。她必須想辦法智取,或者……制造混亂,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