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許素素看出謝窈精神的緊繃，低聲詢問。
謝窈的性子，雖然在外張揚，還常常拉著她要新衣裳撒嬌，有時候開起玩笑來，也是著實氣人，但平時都是從容冷靜，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女兒身上，感受到強烈的不安。
“母親可有感覺身體不適？”
謝窈內(nèi)心無比凝重，聲音低啞，有一絲顫抖。
許素素靜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來時候聽忍冬的話，吃了藥的。”
忍冬仔細觀察，也發(fā)現(xiàn)她面色如常。
“二小姐別急，或許茗兒看錯了。”
謝窈的心并沒有放松，她抬起眼眸，看向坐在對面的孫姨娘。
茗兒不可能看錯，她不日后就要嫁去靖北王府，如果孫姨娘要害自己，今晚家宴，就是最后的機會。
若是想害母親，且不說她時刻盯著，晚香院也有獨自的小廚房，母親平日不會與旁人一起吃飯。
孫姨娘只會在現(xiàn)在下手。
在炙魚膾上動手腳，證明她的確是個聰明人。
炙魚膾，因為是文昌伯特意從江州，給伯夫人尋來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所以宴席上其他人，都沒有動這道菜。
謝窈上一世曾經(jīng)努力了解過自己父親的喜好，她知道，謝明安不愛吃魚。
而母親不管喜不喜歡吃，既然謝明安勸說，她都會象征性嘗幾口。
無論如何，現(xiàn)在母親已經(jīng)吃了，又沒感覺到任何不適……
孫姨娘不可能做無用功，問題出在哪里？
許素素也意識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主動牽住女兒的手。
謝窈的手心冰涼。
“別怕，娘沒事。”她輕聲說。
這一聲娘，讓謝窈鼻子發(fā)酸。
這時，她余光看見何夫人嘗了一道菜肴，接過身后下人端著的清茶，漱口后，將茶水吐在瓷盂里。
謝窈眼底中閃過一道精光，整個人忽然松懈下來。
她明白了！
為何孫姨娘敢在炙魚膾中做手腳，又為何，母親吃了有問題的炙魚膾，竟然沒事。
她眼神凌厲，吩咐桑若：“你此刻離席，去守著后廚膳房泡祛災茶，除了原本泡茶的下人，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尤其是……劉嬤嬤，她要是敢硬闖，你就把事情鬧大。”
“奴婢明白了。”桑若知道事關(guān)重大，立即悄悄退下。
隨即，謝窈示意忍冬給自己夾一塊魚肉。
謝窈能感受到母親攥自己的手緊了緊，是在擔憂她。
她神情如常，側(cè)頭，對母親報以淡淡的微笑，無聲地說：沒事。
迎著對面孫姨娘深沉的眼神，謝窈拿起玉箸，嘗了嘗。
魚肉入口鮮美，有一種特殊的清甜，味道不錯，的確是江州鱸魚。
“這個季節(jié)，尋來江州鱸魚，父親怕是要費不少功夫吧。”謝窈忽然開口。
謝明安驚訝這丫頭居然會說好話，卻還是順勢道：“只要夫人吃得好，本伯不過是舉手之勞。”
“今日這道炙魚膾做得很好，父親可要嘗嘗？”謝窈勾起唇角，問道。
她看向謝明安身后的朱嬤嬤：“勞煩嬤嬤，替父親夾去嘗嘗鮮。”
謝明安不愛吃魚，皺了皺眉，想要拒絕。
謝窈果然看見，孫姨娘聽到她讓謝明安吃魚，臉色一白。
“伯爺素日不喜魚蝦之物，嫌味道腥，二小姐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孫姨娘的聲音突兀響起，像是在為伯爺著想。
“可父親剛才不還說，這是特意給母親尋的江州鱸魚嗎，父親難道不想嘗嘗母親的家鄉(xiāng)風味？”
謝窈轉(zhuǎn)頭看向謝明安，又說：“正因父親不愛吃魚，卻為了母親品嘗，才能彰顯我謝家伯爺和伯夫人夫妻和睦，夫唱婦隨，傳出去，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何況，這魚做的極好，一點也不腥。”
謝窈這話，像是一根軟刺。
謝明安最好名聲，何況今天席上何夫人等人也在，既然已經(jīng)在外人面前裝出愛護妻子的樣子，演到一半不演了，更會被說成虛情假意。
他挺直腰板，對朱嬤嬤點頭。
朱嬤嬤是他住宅內(nèi)近身伺候的中年嬤嬤，深受他信任。
“窈兒說的對，本伯對江州也十分神往，這道菜，為了夫人，自然是要嘗嘗的。”
朱嬤嬤夾了一塊魚肉，放到碟內(nèi)：“伯爺請用。”
謝明安只吃了一塊就放下筷子，仔細品嘗，溫聲道：“嗯，是比京中的魚味道好。”
孫姨娘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卻又強裝鎮(zhèn)定。
直到看見謝明安真的吃了，她連忙對劉嬤嬤道：“快去處理干凈。”
謝窈看著謝明安咽下魚肉，又看著劉嬤嬤離開宴席，眼神平靜。
用過膳，下人端來冬至日的祛災茶，挨個給眾人奉上。
這是冬至宴的習俗，先由伯府男丁一起去祠堂燒香祭祖，游園賞梅，然后吃桂花團子，最后是晚上家宴結(jié)束，飲一盞象征辭舊祛災的茶水。
孫姨娘坐立難安，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忍不住回頭。
劉嬤嬤一直沒有回來，也不知能不能把事情處理干凈。
最重要的是，伯爺也吃了那魚膾……
她的手撫上自己微微隆起，卻還并未顯懷的小腹，喃喃道：“我兒要保佑伯爺福祿雙全，平安無事。”
一旁二房夫人聽到她嘀咕，問道：“馨蘭，你說什么呢？”
孫姨娘連忙抬起頭，擠出一個端莊溫和的笑容：“沒事，沒事。”
謝窈盯著面前清澄明亮的茶水，重新抬起頭，看向主座的謝明安，眼神淡漠。
眼底最深處，藏著冷戾的殺意。
謝明安先舉起茶盞，道：“這是冬至日，伯府后園梅花初雪泡的普陀佛茶，飲之祓禊祛災，安康順遂，諸位請用。”
說著，他首個抿了一口佛茶。
其他人見到身為主人的文昌伯先飲，也跟著端起茶盞，又看向伯夫人。
許素素剛接過茶盞，還沒碰到唇——
“噗！”
謝明安捂住口鼻，一口血從指縫噴出，濺在了面前的青玉瓷盤上！
他手中一抖，茶盞掉落破碎。
下一刻，謝明安瞪大雙眼，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朱嬤嬤驚呼出聲：“茶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