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出門，頂著夏日熱風，一路往南走了三天，再往西走。
這一路風餐露宿，少有停留下來住宿的時候。
越往西越荒涼。
有時候走半天，都看不到一個村莊。
以他的腳程，半天時間可以趕幾百里路。
莫非已經到了大荒地界？
果斷停下腳步，走進一處集鎮，很小的鎮子，就一條街，幾十戶人家。
或許他來的正是時候，集鎮很熱鬧。有一個龐大的商隊，幾百號人，幾百頭牲畜馬匹，將小小的集鎮塞得滿滿的。
鎮上唯二的兩家酒樓，全都是商隊的人，滿滿當當。
陳觀樓走進檔次稍高的那家酒樓。
小二很是熱情招待，“客官，屋里沒座了。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在門外支一張桌子，你看行嗎？”
“行，給我支一張桌子。將你們好吃的都給上一份。”
“好嘞！客官稍等。”
桌子支上，飯菜上齊。
陳觀樓就坐在大街上吃吃喝喝。
他好奇打量了一下商隊人員，全員風塵仆仆，每個人都很疲憊，看樣子趕了很久的路。他叫來小二隨口問道，“商隊哪來的，知道他們去哪里嗎？”
“這個方向，只能是從大荒出來的。肯定是去江南販貨。”
陳觀樓詫異，“跑那么遠，能賺錢？大荒有什么物資，值得跑江南販賣。”
“客官說笑了。大荒沒有物資，但是沿途有很多值得販賣的物資。”
“你是說他們一邊往江南走，一邊買賣貨物。”
“正是！別看是從大荒出來的，走一趟可賺錢了。一路走，一路買一路賣。你看他們，個個身強體壯，武力不俗，又是這么大規模。就算遇到山匪，山匪都要讓路。說不定還能趁機打劫山匪。老賺錢了。每年都有幾個商隊從大荒出來，我們這里是他們必經之地，次次都會停下來補給。”
陳觀樓夾了一口牛肉吃起來，順手給小二哥倒了一杯酒，請對方喝一杯。
小二哥激動得不行，“多謝客官！客官有什么想知道的，盡管問我。”
“這里算是大荒地界嗎？”
“客官說笑了。我們這離著大荒邊境至少還有半個多月的路程，遠著呢。”
“你們這邊人也挺少的。我走了半天，一個村落都沒看到。”
“客官是從東南邊來的吧。那邊干旱缺水，所以沒人住。你繼續往西，就能看到一些村落，用水也很方便。往前走三天，還有一處盆地，那地方水草豐茂，還能種水稻，可好了。”
“如此說來，這邊也不是完全貧瘠。”
“那是！否則也不會住這么多人。”
“大荒那邊也跟這邊一樣嗎？”
“不一樣，大不一樣！”
小二指著鎮子外面，“客官請看，我們這里雖說條件不好，但是地勢還算平坦，對不對。”
陳觀樓點頭，雖然也有山勢起伏，總體而言，還是比較平坦的。只要有水，就能開墾，就能種上糧食。只要官府不嚴苛，當地百姓就能自給自足，溫飽有保證。
“大荒那地，跟我們這里比，差遠了。不僅旱，而且山！大荒全是山，走十天半月都走不出來的那種山，一座連著一座，全是大山，一眼看不到山頂。身子骨不行的，尤其是女人，根本走不出來。好多拐子就喜歡往里面賣女人。凡是被拐子賣進去的女人，一個都別想走出來。”
陳觀樓了然點頭。
窮山惡水，什么都缺，更缺女人！
偏偏男人不缺！
正常生育的話，按理說，男女比例應該保持平衡。
估摸大荒也存在殺女嬰的情況。人為干涉，造成了男女比例失調。否則解釋不了，為啥那么多光棍。
“你去過大荒嗎？”
小二哥搖頭，“不去，不去。這輩子都不去大荒。”語氣中透著急迫跟慌亂。
“為何？你是男人，也很危險嗎？”
“危險得很！”小二哥壓低嗓門，四下看看，才悄聲說道：“大荒里面，男人女人他們都要。女人生孩子，男人就去開荒挖礦。”
“里面有礦？”陳觀樓很好奇，純陽真人沒有說過這事。
“都是很小的礦，量很少。但是特別危險。聽人說，挖礦的人，基本上十個要死七八個。勉強活下來，人都廢了，什么都做不了。”
小二哥說起大荒挖礦，語氣中都帶著恐懼。他看不起大荒，同時又恐懼那地方的人。之前看他招呼商隊的人，看著熱情，其實也透著一股子小心翼翼。
陳觀樓了然一笑。
他明白了。
大荒出來的人，給人一種全員惡人的感覺。事實上，也是如此。
難怪純陽真人再三強調，在大荒，任何人都不相信，包括小孩子。
他很隨意的掃了眼商隊的人，個個都不是善茬，估摸每個人手上都有人命。這哪是什么商隊，分明是一支游走在官道上的劫匪。只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以良民身份示人。遇到合適機會，就會化身劫匪打劫！
這樣的商隊不賺錢才怪。
他突然能理解，純陽真人不想回到大荒的心情。
一旦回到大荒，他再也不是彬彬有禮，高高在上，人前顯貴，受人尊崇的道人。
而是一個時刻要化身惡人的野蠻人。
為了保護自已的富貴，他時刻準備著殺人，或是被人殺！
大荒不愧是個殘酷的狩獵場。
朝廷仁慈啊！
流放都不選大荒，而是西州。給了流放人員一條活路。
也有可能是因為，朝廷對大荒的掌控力度太弱。名義上有官府，有官員，但也只是名義上而已。大荒依舊是一個不加掩飾，沒有儒家教化粉飾的，一個完完全全的叢林社會。
大荒的人，半是叢林社會的野蠻，半是文明社會的良民。
身份隨時切換！
有點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張道合竟然在如此荒僻野蠻的地方開了分堂。
朝廷不教化大荒的百姓，他跑來教化。
被他這個攪屎棍這么一攪和，陳觀樓很好奇，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后，大荒會是什么樣子。
會不會全員白蓮？
亦或是白蓮跟當地人發生沖突，進而發生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