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海城。
夏末秋初的晚風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暑氣,卻吹不散「天海」包廂內觥籌交錯的熱絡,以及孟、付兩家心照不宣的野心。
海城商界舉足輕重的兩個家族,此刻正言笑晏晏,話題圍繞著政策、地皮、進出口配額,偶爾才不著痕跡地落到分坐主賓位的兩位年輕人身上。
孟懷瑾,西裝筆挺,談吐得體,每次開口,都能精準切中父輩們話語間的要害。
金絲眼鏡后那雙溫柔的眸底,卻隱著嘴謹慎的評估——
付家的實力扎實,轉型意圖明顯,是理想的合作伙伴。
對面的付聞櫻,一身珍珠白的及膝套裝裙,肩部線條利落,脖頸修長,氣質卓然。
更重要的是,她觀點清晰,數據準確,語氣從容不迫,帶著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沉穩與銳利。
瞞得過最精明的獵物,卻瞞不過同類。
付聞櫻微微抬眸,坦然看了回來,那雙漂亮的眼睛,同樣不著痕跡地評估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孟家根基深,人脈廣,孟懷瑾本人能力出眾,思維縝密。
手指干凈修長,腕表款式低調卻價值不菲,細節處處體現著良好的教養和掌控力。
是極佳的聯姻對象。
雙方父母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孟父笑著舉杯,“老付啊,我看孩子們都是出色的年輕人,以后這天下,是他們的了。”
付父頷首,笑容滿面,“是啊,懷瑾沉穩有為,聞櫻嘛,就是太有主意,以后還要懷瑾多擔待。”
場面話里藏著真正的滿意。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絡。
孟母笑著開口,“我看兩個孩子挺投緣,咱們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要不,就把事情定下來?下個月初六是個好日子,適合訂婚。在這之前,讓懷瑾和聞櫻多接觸接觸,年輕人嘛,總要多了解了解。聞櫻,你的意見呢?”
付聞櫻微笑點頭,語氣無波無瀾,
“聽長輩們安排。”
付家父母自然笑著應和,“好好好,就這么定了!懷瑾,以后常來家里坐坐。”
孟懷瑾微微頷首,“好的,伯父。”
宴席終了,一行人寒暄著走出包廂。
父母們心情頗佳,走在前面,繼續聊著合作細節與訂婚籌備,聲音漸遠。
突然,孟懷瑾腳步一頓,臉色微變,手迅速摸向上衣內袋——
空了。
他迅速折返,正好撞見走在身后的付聞櫻。
付聞櫻不緊不慢地從手拿包里取出一支經典的黑色萬寶龍鋼筆。
“孟先生是在找這個嗎?”
那本是一只除了價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鋼筆,可筆身上鐫刻的小字在燈光下卻格外刺眼——
【懷瑾&蘊瑜】
全海城都知道,尹蘊瑜是孟懷瑾短暫擁有的白月光。
空氣瞬間凝固。
付聞櫻將筆遞到他面前,神色淡然。
聯姻對象,親手遞來了他和別人的定情信物。
孟懷瑾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慌亂,維持著鎮定,接過筆,
“謝謝。”
“你剛才掉在座位旁邊了,我看到了,就順手帶了出來。”
付聞櫻的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仿佛沒看到那行刻字,又仿佛看到了也全然不在意。
“挺好的鋼筆。”
她瞥了眼鋼筆,淡淡道,“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這句話是《楚辭》中的名句,意思是,身懷美玉般的美德才華,卻因為處境困窘,不知該向誰展示。
她微微停頓,輕聲道,“好詞,就是寓意寒酸,配不上這筆。以孟先生的身份,是不會有這樣的煩惱的。”
【懷瑾握瑜】
挺好的一段熱戀佳話,孟懷瑾卻從她的口中仿佛聽到了幾分...譏誚?
是想多了嗎?
孟懷瑾臉上笑容未減,笑意卻不達眼底。
幾秒死寂的對峙。
付聞櫻頷首轉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