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陳大山的身影消失在蘆葦叢盡頭,杜晦明才緩緩縮回洞穴。
洞穴里光線昏暗,僅靠洞口透進來的一點殘陽照明。
幾個精悍的漢子正圍坐在一起,手里把玩著匕首、棍棒,身上透著一股亡命之徒的狠戾。
“人走了?”
見杜晦明進來,一個留著寸頭,臉上帶疤的漢子抬頭問了一句。
杜晦明點點頭,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沉聲追問:“已經耽誤好幾天了,你們確定凌晨能過去?”
寸頭漢子當即應道:“放心,都跟船老大說好了,凌晨三點準時出發,以最快的速度送你過去!”
“港島那邊也聯系好了,一上岸就有人接應,全程配合你的行動!”
杜晦明摩挲著下巴,眉頭微蹙,有些不解地再次伸頭,往陳大山剛才出現的位置看了一眼。
隨即語氣凝重道:“我走了以后,你們得安排人,把幾個偷渡點盯上一段時間!”
“萬一……我是說萬一失手,也能斷了他的后路,讓他沒有機會逃回內地!”
“明白!”另一個瘦高個應聲,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這時,一個面色陰鷙的漢子突然開口,眼神狠辣,“既然陳大山都已經自己送上門了,為什么還要費這個功夫?”
“直接跟上他,在特區把他做掉,不就得了?”
“我們在這邊也不是沒人手,找個偏僻點的工地直接打成生樁,誰還能查得到?”
這人所說的打生樁,也就是把尸體丟進在建工地的地基、亦或是梁柱,再用水泥澆灌封死。
這種毀尸滅跡的手法,別說是現在了,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極難追查。
所以他的話剛說完,洞穴里的幾個人就都看向了杜晦明,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顯然覺得這個主意可行。
而杜晦明卻是緩緩搖了搖頭,眼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沒那么簡單!”
“這一次,上面差點就查到那位頭上去了,行事必須謹慎!”
他再次看向陳大山離去的方向,聲音壓得更低:“陳大山去港島,走的是明路!”
“滄漢省那邊從上到下都把他當成了心肝寶貝,要是讓他死在了這里,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杜晦明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據我推斷,陳大山的身手恐怕并不弱!”
“白刃秋連開兩槍都沒能殺掉他,可不是全靠運氣就能做到的!“
“我們在這邊動手,沒法放開手腳,萬一讓他跑了,把手上的東西給抖了出去,咱們所有人都得完蛋!”
“你是說……他手上真有那位的把柄?”寸頭漢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洞穴里的人誰都沒問他們說的“那位”是誰,顯然全都心知肚明。
杜晦明目光一沉:“不然呢?”
“翱翔九天的巨龍,會無緣無故關注一條爛泥里打滾的蛆蟲,不惜臟了腳也要踩死他?”
“那位不僅認定了他手上有東西,還懷疑他是某個藏在暗處的對頭推出來的棋子!”
“所以我這次行動,并不只是要把他做掉!”
“不把他手上的把柄弄到手,不查清他背后到底站著誰,那位睡不著覺,我們也別想安穩!”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驟然變得狠戾而又果決:“按原計劃進行!”
“等他到了港島,沒了諸多限制再動手,既能拿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又能做得干凈利落了,不留后患!”
陰鷙漢子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杜晦明冷厲的目光瞪了回去。
洞穴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幾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蛙鳴。
……
次日清晨,陳大山收拾好行李退了房,直奔特區站。
這座廣九鐵路內地段的終點站,就坐落于羅湖關附近。
候車廳是簡易的紅磚建筑,墻上刷著“熱烈歡迎港澳同胞回鄉投資”的紅色標語,里面擠滿了拎著行李箱、背著編織袋的跨境旅客!
陳大山跟著人流排隊辦理出境手續,工作人員仔細核對他的證件,在通行證上啪”地蓋下驗訖章。
又查驗了他的行李,確認沒有什么違禁物品,攜帶的錢幣數額也沒超標,才放行通過。
出了候車廳,便是通往港島的羅湖橋!
這座鋼鐵結構的小橋不算長,卻像一道無形的界限,隔開了兩個世界。
雖然廣九鐵路79年就已重新開通,卻并不代表著直接在羊城上車,就能一路坐到港島。
而是坐到特區就得下車,然后步行過羅湖橋,到了對岸再換乘港方列車。
所以此刻,橋上擠滿了步行的旅客。
有往內地來的,也有往港島那邊去的。
不遠處,邊防戰士正在對一個男人的行李箱進行查驗,語氣嚴肅:“同志,電子表超量了!”
“規定只能帶一塊,你這都裝三塊了,以為裹在衣服里就能蒙混過關?”
男人急得滿頭冒汗,一個勁解釋“是幫親戚帶的”,最終還是被要求要么補繳稅款,要么當場留下超額部分。
陳大山隨意瞥了一眼,神色毫無波瀾!
后世爛大街的電子表,在這個年代卻是妥妥的奢侈品。
為了倒騰這玩意兒,鋌而走險搞走私的都大有人在,有人偷摸多帶兩塊入關,實在是沒什么好奇怪的。
橋中央,一塊白色的邊境線牌子立在護欄旁,漆色有些斑駁,卻依舊醒目。
兩位佩戴紅袖章的邊防戰士站在一旁,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過往旅客,偶爾會伸手示意某位旅客停下,檢查行李是否有藏匿物品。
陳大山跟著人流往前走,主動出示了自己的通行證和外匯券申報單,戰士核對無誤后,朝他點了點頭放行。
過了邊境線,港方的檢查站便映入眼簾。
穿著卡其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操著港腔普通話,逐一查驗證件和行李,桌上還放著一本《來往旅客免稅物品限量表》,時不時會翻出來核對。
踏入港島羅湖站的這一刻,陳大山明顯感覺到了差異!
站臺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比特區站的紅磚地面干凈不少。
上方掛著中英文對照的指示牌,箭頭用紅漆標的格外清晰。
廣播里交替播放著粵語和英文播報,語速輕快,和內地火車站沉穩的普通話截然不同……
沒多久,一列綠皮列車緩緩駛入站臺。
車身擦得發亮,沒有內地列車常見的銹跡,車廂側面印著“九廣鐵路”的中英文標識。
陳大山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座椅是仿皮的,觸感順滑,坐著比內地列車的硬木板凳舒服不少。
火車緩緩開動,他這一次的港島之行,也就從這一刻起,正式開始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杜晦明早已帶著人守在了這趟列車的終點站外面。
一輛布滿劃痕的二手墨綠色豐田皇冠,停在車站對面巷口的樹蔭下。
車上擠著四五個精悍漢子,每人手里都攥著家伙,正輪流湊到布滿塵垢的車窗前,眼神狠戾地死死盯著車站出站口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