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燕燕，花花柳柳，嬌嬌嫩嫩，脂味香風。

如果碼頭是紅塵味，那么勾欄就是紅粉味。

同樣是紅塵滾滾，卻各有千秋。

這里不僅能陶冶情操，還能磨煉道心。

看美人吹簫，看花魁扭腰。

琴棋書畫，絲竹管弦，什么樣的曲，什么樣的藝，它都有。

南來的、北往的，俗的雅的，絕不讓你看膩。

葷的素的有，逢場作戲有，玩真的也有。

秦河起初還覺的就那樣吧。

結(jié)果聽了兩曲之后，嗬，迷上了。

閑來無事，勾欄聽曲。

手提鳥籠，悠哉游哉。

日子過的跟那神仙似的。

有事沒事，自己還能哼上兩曲。

“爺墮落了呀。”

東城焚尸所，王鐵柱目送秦河提著鳥籠離開焚尸所，不由嘆息一聲。

原本多么純潔、多么勤奮的爺，現(xiàn)在天天往勾欄里面跑。

焚尸都變得佛系了。

有尸體就燒，沒尸體就睡覺。

除了偶爾問一問鳑鲏精和老鼠精的有沒有信之外，別的事幾乎都不過問了。

這比牛廢的還徹底。

牛隔三差五還嚷著要再去龍宮一次，顯示出它的上進心。

搖搖頭，王鐵柱回到房內(nèi)，從一口箱子內(nèi)拿出一本鑲金鏤銀的書。

書上有燙金大字：青牛仙人志。

書籍記載，皆為青牛仙人日常。

這是秦河隨**給它除了焚尸以外的一項重要活計——著書立傳。

理由很簡單，青牛門徒已經(jīng)越來越具備組織的雛形，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不止是修煉行，農(nóng)林牧副漁，車船店腳牙，瓷桑鹽鐵工，各行各業(yè)，都有大批青牛門徒的存在。

青牛仙已經(jīng)漸漸成為普羅大眾的信仰，而且還獲得了朝廷的正式封賜。

是為人間正神，與儒釋道共享人間香火。

與此同時，有些歪門邪道也開始冒充青牛仙的幌子坑蒙拐騙。

如此種種，令秦河不得不留一部書去給青牛門徒們定個調(diào)。

坑蒙拐騙還不算可怕，真正怕的是那些歪嘴的“和尚”，冒充青牛仙人的“代言人”鼓噪信眾，為己謀利。

在歷史的長河中，這種例子比比皆是，代言人的身份更是千奇百怪，有自稱神的兒子的，有自稱神的兄弟的，還有自稱神定繼承人的。

種種亂象最終的爭奪，就是傳話權(quán)和釋經(jīng)權(quán)。

翻開《青牛仙人志》。

第一段話，青牛仙人三十字格言：

仁愛、忠義、禮和、睿智、誠信、溫和、善良、恭敬、節(jié)儉、忍讓、忠心、孝悌、勇敢、謙恭、廉潔。

第二段話，青牛仙人唯一法囑：

待本座末法飛升之后，有四不設。

一不設繼承者，二不設釋法者，三不設門堂階第，四不另設經(jīng)言法旨。

是非善惡自在人心，舉頭三尺有神明。

許多年后，若有人注解、釋意、增改本法囑，皆為心懷鬼胎者，門徒皆可誅之。

一頁兩段，再后面，便是青牛仙人的行為日常了。

六月十八，青牛仙人探訪容州，于西山度滅惡鬼三只，平息容州恐亂，百姓設廟供奉。

六月二十，青牛仙人抵達涼州，行云布雨，解涼州大旱，誅旱僵一只。

六月二十二，青牛仙人翻越曲通山，誅山魈鬼魅一窩，營救童男童女三十九人，百姓感恩戴德，向曲通山跪拜，設廟供奉。

……

八月十五，月圓，青牛仙人于漓江河畔，誅千年水鬼一只，解漓江水禍，往來商旅多有目睹，驚聞青牛仙人之名，爭相跪拜。

……

九月初三，青牛仙人于連城城西斬婬猿兩只，解救女子六人，當街炙烤，百姓分而食之，以為壯陽圣藥。

……

以上這些，一件件，一樁樁，都是爺在外面立下的功德大事。

青牛仙人志有記載，當?shù)赜锌h志還有交口傳頌，以后都能一一對的上。

青牛大仙福澤眾生，法力無邊的形象一下就立起來了。

既高大上，又微接地氣。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百姓只知青牛大仙來過，卻并不記得青牛大仙長相。

在神秘中就更顯高深莫測了。

然而等爺回到京城后沒多久王鐵柱就發(fā)現(xiàn)，這日志沒法兒繼續(xù)往下記了，內(nèi)容從原來的福澤眾生的高大上吧唧一下砸到了地板上，變成了“曲迷”日常。

這是十月份以來王鐵柱的記錄：

十月初二，青牛仙人閑來無事，勾欄聽曲。

十月初三，青牛仙人上午勾欄聽曲，午時回來吃飯，下午勾欄聽曲。

十月初四，青牛仙人閑來無事，勾欄聽曲。

十月初五，青牛仙人上午巡視小陵園，下午勾欄聽曲。

十月初六，青牛仙人晌午參加徐長壽二子滿月宴，送禮黃皮子毛皮襁褓一張，下午勾欄聽曲。

十月初七，青牛仙人閑來無事，勾欄聽曲。

十月初八，青牛仙人日高方起，詢問鳑鲏精下落后，勾欄聽曲。

十月初九，青牛仙人早起反省，近日癡迷于聽曲，致焚尸大業(yè)墜落谷底，遂閉門思過；下午，勾欄聽曲。

……

一句話，沒法記。

這要是被信徒看見，肯定得懷疑這本日志是不是被篡改過，惡意抹黑。

青牛大仙如此神武，乃神仙下凡，豈能被庸脂俗粉給迷了心竅？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